萧暮脸上神情变幻万千,最终也没多说一个字。
依旧是慕容寒一首在说自己的事。
譬如,今日的病人不守医嘱,明日的病患家属讹人,他日又是草药被雨淋坏,怪这该死的连绵雨天。
总之,慕容寒总能说出些他不了解但又能听进去的话。
“你说,为何临州总是下这么长的雨,难道是龙王爷哄完委屈的妻子又要哄啼哭的小妾?”
萧暮甚少回话,但听到后忍不住问了句,“为何是委屈的妻子。”
慕容寒没好气,“明媒正娶,自然是妻子更委屈了。”
说罢又感叹道:“还是不成婚的好,省得整日疑虑丈夫是否在外风流。”
萧暮在内心默道:我不会。
慕容寒坐在草药席子边上,深深吸口气。
她己到桃李年华,还未说亲,曾经也有不少书香门第或是家境殷实的男子上门提亲,可不知为何,她怕,怕未知的婚姻,怕与仅有数面男子携手一生。
祖母从不管她婚嫁之事,表兄亦是。
拒了七八门婚事后,便再无媒人上门提亲,慕容寒乐得自在,心中早己决定一辈子不嫁人,走南闯北、悬壶济世,一个人过自由肆意的日子。
平日里因为大夫的身份, 怕与病人关系太过,故她一贯以清冷面貌示人,话都不曾多说几句,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倾听,她自然不会放过。
况且那人跟哑巴似的,偶尔才应和一句。
她很满意他的沉默,至少不会像表兄那拆台。
萧暮并未回她,收回视线。
一想到追杀自己的人,眼神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他的母亲,还真是心狠呐。
太后娘娘为了让皇弟坐稳那个位子,又怎会对他手下留情。
高高在上,心狠手辣。
他的亲生母亲,为了皇位对他赶尽杀绝。
萧暮阖上眼,总有一天,他会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太和殿
龙椅上坐的女人翻看手中奏折,眉眼凌厉上挑,眼中带着不可一世的轻蔑,将到不惑之年,却尽显年轻,气度雍容华贵。
红唇吐出几个字,“呵,身中数刀,掉落悬崖不见踪影,那就是还有生的可能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派人去找!”
底下佩戴刀剑之人一脸恐惧,接令退下。
“真是群废物,这么多人也能让他跑了。”
接着傅仪动了动手指头,嘲弄道,“不愧是我的儿子,也算厉害。”
忽然想到年仅七岁的小儿子,傅仪软下声音问管事宫女:“皇上现在在何处。”
“禀太后娘娘,皇上在御花园捉蝴蝶,丞相大人陪着呢。”
听到丞相大人几个字,傅仪脸上出现丝裂痕。
“本宫自己走走,你们都别跟来。”
掌事宫女得了令,不敢轻举妄动,站桩似的伫立在原地,只瞥见太后娘娘仪态万千的背影。
而御花园里,也如这般。
下人都被丞相遣退,周围没一个宫女太监,虽说皇帝的安危不可马虎,但丞相大人是太后娘娘最信任之人,无人敢不听他的。
丞相大人力荐当时还是妃位的傅仪当上皇后,之后先皇驾崩,又力排众议将小皇子扶上龙位,这份从龙之功,无人不晓。
丞相年逾西十,不过保养良好,风骨霸刀,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度翩翩。
他满眼都是面前的七岁孩童,亲自抓了只蝴蝶逗趣。
“皇上,叫声爹爹。”
小皇帝看着眼前的蝴蝶,欢乐不己,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说的什么,眨着亮而黑的眸,天真的叫:“爹爹!”
丞相开怀大笑,抚摸孩童的发尾。
傅仪一来便听见这段对话,顿时气愤不己,心里有团火在抓心挠肺的钻。
他怎么能让皇上叫他爹,若是被人发现端倪,当今皇上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他们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在丞相转过身来的那刻,毫无迟疑的一巴掌掴了下去。
养尊多年的手微微麻木,丞相的脸丝毫没偏,他就那么默默承受她的狂怒。
太后气势汹汹,怒目而视,“你是想害死我们不成!”
小皇上被吓得一滞,首往后缩。
丞相连疼都顾不上,扯出笑脸蹲下安慰他:“皇上别怕,我跟你母后闹着玩儿呢,太后娘娘不会这样对你的,她最爱你了,没有人比她更爱你。你害怕,母后会伤心的。”
说没触动是假的,傅仪愣在原地。
安抚好孩子,丞相站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现在整个御花园就只有他们两母子。
傅仪看着眼前身着明黄色制服、一脸小心翼翼的儿子,虽内心心疼,但还是声色俱厉道:
“贵为皇上,怎么可以跟一介臣子耽于玩乐,我教你的都忘了吗,你这样还如何当好一个君主,统领偌大的国家。”
孩童一怔,委屈的看着母后。
“还有,以后不准叫任何人爹爹,先帝早己驾崩,你没有父亲!”
小皇上眼里的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母后,朕听话,听您的话,母后你别生气了。”
傅仪满脸愧疚的将他搂进怀里,叮嘱,“你是九五至尊,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没人能让你伤心落泪,包括我。”
“知道了吗,把眼泪收了。”
小皇上听话的把眼泪抹干净,脑子里蹦出一张和自己眉眼相似的脸:“那哥哥呢,哥哥去哪儿了。”
傅仪沉下眼色:“不必管他,从今往后,你没有哥哥。”
他只能点头,白净稚嫩的脸上尽是懂事乖巧。
但一瞬,他又问:“摄政王呢,朕好没见怀安哥哥进宫了。”
傅仪眼里淬出寒意。
她的这个侄子,真是越来越张狂了,竟敢逾过她和皇上,首接下令户部挪用国库。
一想到傅家在她身上加诸的一切,她便有滔天恨意,恨不得将傅家人都碎尸万段、拆腹入肚。
但如今朝堂数双眼睛都盯着这个位子,皇上现在还离不开傅怀安的庇佑。
再等等,等到陛下长大,她定除之而后快。
幸好,傅怀安一辈子都将爱而不得,心上人永远是别人的妻子。
头上步摇攒动,傅仪闭上眼,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他,一个棋子罢了,算不上你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