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谢云裳不便抛头露面,百花阁的一切都由织霞代为掌管,在外人看来,织霞就是百花阁的东家。
今日客人不算多,是花艺娘子上门插花的日子。
百花阁门外停了辆豪华宽大的马车,驻足两个时辰。
谢云裳踏出门,马车帘子被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露出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谢小姐,今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
“答应你的,保守秘密。”
在白马阁,傅怀安以裴年之事威胁自己答应他一个条件。
当日他并未说明,只说,“想好了再告诉你。”
穆凌从后面搬出轿凳,示意她上车。
谢云裳低眸,平淡道:“大人想让我做什么不如首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有违章法,我跟大人不一样,与外男私相授受,是要受刑的。”
他被拒绝也没生气,掌心玉扳指,“章法?谢小姐行事大胆,竟还记得章法二字。”
“上来,本殿保你无虞。”
话音一转:
“当然,你要是想在这儿,也行。”
男人打趣的声刚落,谢云裳就瞪了他一下,随即踩上凳,款步上去。
内心腹诽: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傅怀安看她生气的模样甚是灵动,发自内心笑出声来,落在谢云裳眼里,又在心里低低骂了句。
车内宽敞,谢云裳坐在最角落,离傅怀安远远的,他懒得计较,并未搭理她。
行驶大概半个时辰,马车稳稳停在一家华丽的阁楼前,门前有几个下人候着,谢云裳不解,他到底什么意思。
傅怀安率先下车,目视扫过她素净的发间。
谢云裳无视他伸过来的手,低眉顺眼,独自下车。
待走进阁楼,才知别有洞天,陈列的器物如同瑰宝般鹤立,每样饰物不仅精巧细致,还有专属的雕刻纹路匣子,原来是家金石斋。
打扮素雅的丫鬟在身旁小心翼翼的伺候。
谢云裳伫在原地,傅怀安幽幽道:“这儿的东西,随你挑。”
谢云裳扯出个笑,看向他:“非挑不可?”
傅怀安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
谢云裳颇有被强人所难的感觉,这人总是把他喜欢的强加给她。
她不再多说,走走停停在不同的饰物面前,倒真像是在悉心挑选,用心欣赏。
傅怀安瞧见眼前的女子拿起桃色滴珠耳坠子,圆润亮眼,在她娇柔的手心衬得艳丽无双,若能戴在她小巧精致的耳垂上,必然可人。
他以为她大抵是喜欢的,可下一秒就听到她说:“除了这个,其他的都给我包起来。”
周身的丫鬟觉得她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东西,“全部!除了这个耳坠子都要?姑娘,不是奴婢听错了吧?”
谢云裳转身,对傅怀安挑了挑眉:“我都要,你给不给。”
傅怀安喉间溢出一声笑,慢悠悠来到她跟前,漫不经心:“好,都给你。”
接着又吩咐丫鬟:“她想要什么,都给她包起来,她不要的,给我包起来。”
连价格也不问。
丫鬟不禁咂舌,这不就是清店吗。
谢云裳当没听到傅怀安说的话,继续走走转转,上了二楼,依旧指着一样物件:“除了这对鎏金双镯,其余的我都要了。”
这下丫鬟没了吃惊的功夫,二楼的簪珠钗环镯价值不菲,可是个大工程量。
上了三楼,都是些瓷器藏物。
谢云裳收心,“只要这尊白玉菩萨。”
她看了眼那人,又转过身去叮嘱丫鬟,“包稳妥些,千万别摔了,我要时刻供着,保佑我早日脱离苦海。”
傅怀安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一时间,店里的伙计忙着打包器物首饰,也有些丫头交头接耳,好奇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这二人言谈规矩,举止大方,看着不像夫妻、不像亲人,可为什么……两个人这般奇怪。
谢云裳静静的看他们收拾,满脸期待,好似真的很喜欢,傅怀安抿了口茶,眸中升起烟雾。
等打包得差不多,正准备搬上马车。
谢云裳突然开口:“不用了,这些都送给你们。”
声音清凉,在大热日令人背后生出寒意。
“银子照付,既然是我的物件,那我就有处置的权利。”
“这些东西随你们处置,不过,若你们能拿今日的半数银子去赈灾就再好不过了。”
谢云裳就是想跟傅怀安对着干,以这样笨拙的方式争人权,让他知道,她是个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
他给的东西,她不一定要照单收下。
他的想法,一定不能强加给她。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如何做。
傅怀安敛眉收眸,开口,“就按她说的办。”
眼见厚厚的一沓银票白白给出去,谢云裳虽有心疼,但更多的是窃喜。
在傅怀安面前,她终于不是逆来顺受的样子了,哪怕抗争丁点儿,也是好的。
谢云裳心情大好,踏着轻快的步子上了马车,或许她都没感觉到,自己对傅怀安并没有那么排斥了。
*
静谧的书房内,裴羡端坐着。
“夫人这几日在做什么。”
上方执笔的男子不紧不慢的问。
昨晚他又梦见谢云裳了,衣衫半掩,甚是迷人。
吴三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夫人这几日一首在忙铺子里的事,跟去的人还说……说夫人去了趟白马阁……”
昂贵修长的毫笔硬生生从中间折断,裴羡冷眼扫去,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吴三被吓得汗如雨下,慌不迭跪在地上,又找补解释:“大人,夫人只是去听曲儿,别的什么都没做,跟去的人细细盘问过那几人,夫人连他们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曾碰过!”
吴三在县衙下层摸爬滚打多年,是个人精,自然知道男人这模样是为何,因此专挑好话讲给他听。
“大人,夫人定是气恼您收回那二百两银钱,所以故意使气呢。女人嘛,最爱的无非就是衣裳首饰,她将自己的首饰全都当了,自然在气头上,做样子给您看罢了。”
“夫人心中定对大人百般倾慕,才会如此在乎大人的一言一行。”
“至于进白马阁,肯定是想让大人您对她多上点心,大人整日沉浸在公务中,不经意间忽略了夫人。”
提起当首饰,他眉头松了松,心中不禁有些懊悔,怎的为了与她置气,将那二百两要了回来,她就是个娇滴滴的世家小姐,脾气自然大些。
妻子奔波千里来临州,骤然知晓他养了个女人,心生醋意,这才说出和离那番话,纵使害他过敏不对,但也是他有过在先。
裴羡瞥见窗前的山茶花血色娇春。
想起某人。
想起那句,惟有山茶偏耐久。
她是他的妻,便要长长久久在一起。
“夫人在何处。”
吴三答:“应在百花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