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满身怨气的回了清白亭，刚才她经过庭院，跟那些修剪花枝的丫头聊了一嘴，才知道新来那个女人己经把大家收拾服帖了。
脑子里止不住想到丫头的寥寥几语。
“你们瞧见没，今儿来的那个姑娘，生得可真好看，本来我以为像柳姑娘那样的美人都算是人间罕见了，可今天那个就像是仙女下凡。”
“可不是嘛，人还温柔。我给她磕头，哎呦，老身紧张得话都说不明白，夫人小姐都叫了个遍，她都不生气的。”
“还有我还有我，我去给她扫庭院，身边的大丫鬟还给我倒茶喝。”
“也不知道她是是从哪里来的，什么身份，还真好奇。”
“裴大人平日从未带过女子回府，听说今日是大人一路抱回来的，指不定咱们就要多一个女主人了。”
“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谁知道大人家里有没有娶妻，万一家里有个母老虎，那柳姑娘和今天新来的姑娘不就都成了……叫什么名字来着……通房……还是……外室。”
……
刘婆子看见自家姑娘竟然还跪在院中，什么都抛在脑后了，她担心问。
“姑娘，你没事儿吧！快起来，那个小蹄子绝对不敢为难你。”
柳芜衣眯起眼，话音颤颤：“不知那位姐姐是什么身份，我怕……她来日对我不喜，将我发卖出去。”
刘婆子双手一插腰，从鼻音里哼出来。
“能有什么身份，左右不过一个皮相好的侍妾丫头。我今日去问过了，吴三说，少爷随口一句就将她安置了，什么话都未分说，连个身份都没有，哪里比得上姑娘您过过府上大门，大家都尊称您一句“姑娘”呢。”
“比起那些无名无姓的野花，不知好多少。”
“我本来想把今天的事儿告与大人听，可裴大人似乎为了民生大计烦忧，正在书房处理要事，我没能进他的院子，不过明日，吴三定会为我们通传，就等着大人为我们做主吧，那个小贱人定会被赶出府去！”
柳芜衣低头垂笑。
那个女人没什么身份就好办了。
要做，那就做绝。
得亏这个刘婆子蠢得可怜，帮她不少忙。
刘婆子想，万一柳芜衣攀上高枝，那她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威风八面的管事嬷嬷。
刘婆子一心助柳芜衣夺得裴羡的宠爱，还不知道，自己就要被柳芜衣卖了。
这夜。
裴羡辗转难眠，睁眼在床榻上望着墨色纱帐。
伫在桌上的白烛灯映着侧脸，投下淡淡光影，幽深的瞳带着疏离和遐想。
想裴府、想京城、想谢云裳。
他己然感知不到脸上疼痛，可思绪杂乱并未减少半分。
她怎么能，打他一巴掌。
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
永远不会忘记谢云裳。
熬过西更天终于熬不下去，眼皮子浅浅阖上，裴羡跌入一场梦境。
似梦非梦，似真似假，如梦里观花。
“相公，我给你熬了莲子汤。”
奇怪，谁在叫他相公。
“相公，我再给你点亮两盏灯吧，别熬坏眼睛。”
灯光一亮，满堂暖黄，女人大方得体带着关心的笑毫不遮掩的暴露在他面前。
裴羡一惊，这不是裴府的书房吗。
“相公，瞧你走的这三年，我把家里打理得如何，你欢不欢喜。”
谢云裳面带羞涩，发间珠钗摇晃，一看便知满心满意都是他，眼里热切的期盼着他的赞许。
裴羡一身锦袍鹤立，身姿挺拔，嘴里一张一合的说了什么。
他没听清楚，梦里的一切对他来说太过虚幻不实。
不过定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他看见谢云裳的眸子由亮变暗，笑意僵住，好似光一下子就灭了，她淡淡的点头，什么也没说。
再一转。
尽是迷雾。
梦里的女人声音幽幽，再也看不清面容。
“裴羡，你放我走吧。”
她眼里尽是愁怨，脸色苍白。
……
什么——
什么叫做放她走。
把话说清楚，为何要走。
裴羡想努力抓住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抓住什么。
最后，他一下惊醒，衣被全湿。
一头墨发皆被汗水浸湿，沾染在他脸颊侧边，被衾己然用不得。
做梦？
他此前从未做过梦，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他此生第一个梦，梦到的竟然是谢云裳。
他们只见过寥寥几面，甚至还不算真正的夫妻，他却梦见了她，还将她打造成一个深闺妻子的模样。
梦里的谢云裳端庄大方，温婉贤淑，是他想象中的正妻模样，可那样的谢云裳他从未见过，又或者说，他与她相处日子太短，根本没看过她几面，又怎么会梦到她为他洗手作羹汤，红袖添香的场面。
才睡一个时辰他就被这个梦惊醒。
他能感觉到额前青筋暴起，心神皆乱，头痛欲裂，竟再也睡不着。
次日一大早。
裴羡眼下一片乌青，强行处理公文。
近来，赋税征收一事，又该提上日程了。
还没翻看两页书册，就被外头哭喊的声音震了去。
哪个不知死活的下人，这般吵闹！
“吴三，发生了何事。”
吴三一脸彷徨，急忙回禀。
“大人，是柳姑娘院子里的刘嬷嬷，她正在门口哭诉，说柳姑娘跪在院中一夜，不慎晕倒了。”
裴羡有心事，压根儿没注意到说跪在院中，只听到最后几个字，他不耐烦：“晕倒了就去请大夫，在我门口哭闹算怎么回事儿，本官难不成还要给她治病不成。”
吴三惊叹，又忙解释：“刘婆子咬死了是新来的姑娘恃宠而骄，争风吃醋罚跪柳姑娘，所以才找您要个公道，不知大人是否要去裁断。”
裴羡双眉皱起，一瞬才反应过来吴三口中新来的姑娘是谢云裳。
他当即不悦。
“什么新来的姑娘，那是夫人。”
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便往门外走去。
裴羡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还有微微怒意。
但吴三无甚关心，独自一人留在堂屋中吸收这个惊天大消息，他心里就只有那句“那是夫人”！
夫人，夫人！是夫人，他没听错。
难不成那个姑娘是裴大人的正妻？？？
可他没听大人说他成婚了啊？不过转念一想，但大人也没说他未成婚不是。
啊啊啊啊啊！
完了，刘婆子完了！
幸好他没跟刘婆子一起说夫人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