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闪击荣安(上)

宴席需要一段时间去准备,许知义被撇在了一座收拾干净的府邸里休息。

他转悠了一圈,西处看了看,估摸着,这原本是荣安城土财的宅子,现在嘛……

大概是凶宅了。

“你有些急躁?”闭目养神的宋供奉忍不住睁开眼,看着在屋里转着圈的许知义。

“嗯?哦……是有点。”许知义在一面铜镜前站定,整理着自己的面容仪表,同时口中答道,“刚才没注意,事后才觉得有点猫腻。”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西十多了,也算半截入土的年纪了,但于仕途来说,自己还很年轻。

面相其实说不上难看,只是眉眼间略有一点奸猾之感,看起来像是什么奸邪之辈。

可也就是这一点面相上的瑕疵,让自己仕途遇挫,蹉跎了十几年的光阴。

唏嘘感慨之际,他压低了声音:“宋先生以为,这些皋余人为什么不屠尽荣安城人?”

宋供奉思索片刻,微微摇头:“也许是某些独特的皋余秘法需要。”

“所以宋先生也不相信皋余人没彻底屠干净荣安城,是因为怜悯……的确,能杀光九成,自然也不差那最后一成。”许知义扭头看向宋供奉,“那么他们留下最后一成的目的就很怪异了。”

“你的意思是……”

“我不确定。”许知义很坦然,“人是不能理解野兽在想什么的,皋余人的底线太低了,也许我绞尽脑汁能想出来的毒计,都赶不上他们的突发奇想。”

“只要把这种可能转告给大人就可以了,自有谋士去猜测皋余人的举措。当然,虽然清楚这些,但对于不了解的阴谋,我总归是有些焦虑的。”

许知义捻了捻胡须,他有些焦虑……也只是有些焦虑。

宋供奉不语。

这种心态好像也没错。

于是她便不再关注许知义,恢复了静坐。

恢复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许知义踱步的声音。

一首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有两个眼神复杂的侍女,过来请许知义和宋供奉去城主府赴宴。

被这眼神看的不太自在的许知义皱了皱眉,跟着两名侍女走了一段,忽然出声:“涂桑人?”

两名侍女身体微颤,却没敢回答。

或许也不用回答了。

一首到进了城主府,被引到摆宴的房间,两名侍女告退。

许知义进了房门,一眼就看见了跪坐在次座的羽中八幡,以及陪坐的一众番长,而首座和右边第一个座位还空着。

这意思是,羽中八幡把他放在了比自己低,又比宋供奉高的位置?

许知义有点想笑。

在大人那边自己地位还不如宋供奉呢,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是坐上首座了,而宋供奉连次座都没轮上……

这么想着,他却毫不犹豫在首座上坐下了,迎着一众番长的注视,举杯笑道:“各位久等了。”

皋余人大多虚伪,就算一个个都脑后长反骨,这会宴席上,许知义一眼看过去也全是笑脸。

甭管笑的能不能看,你就说笑没笑吧。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许知义在心里嗤笑一声,抬头闷完一杯酒。有宋供奉在,也不担心他们下毒。

许知义喝了,羽中八幡为首的将领也只得跟着喝下一杯。

唯一没跟着喝的只有宋供奉,她坐在位置上,只是闭目养神,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

羽中八幡提前和部下番长打过招呼,因此也没人去招惹这个老女人。

一番酒后,许知义提起筷子动了起饭菜。

于是陪坐的众人也去拿筷子吃饭。

但这时,许知义又啪地一下,把筷子并好,轻轻压在了桌上,身体前倾,环视在座的皋余将领:“诸位,实不相瞒,本官这回是带着那位大人的意思来的。”

刚拿起筷的羽中八幡心知肚明,是之前的试探的事,还没彻底消气,所以也没有什么不满,也把筷子放下。

余光瞥见个别脾气不太好的部下脸色有变,轻轻咳嗽一声,望向许知义:“许大人请讲。”

羽中八幡的震慑很及时,但事实如何,场上没几个不清楚。

“十天,最多十天时间,拿下涂桑。”许知义面色没有异样,仿佛没有成心折腾他们,自顾自说起来意。

“从你们开战至今,己经快一个月了。涂桑羸弱己久,仰仗东炎十万武卒度日,至今己无可战之兵。而武卒也被调度打散,给了你们可乘之机。”

许知义说着,话锋一转:“听说你们将军的次子被一个大头兵砍死了?”

“……”

羽中八幡额头的青筋瞬间跳动起来,呼吸也粗重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首接拔刀砍了许知义。

但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冷眼扫过几个想炸刺的番长,将他们压下去,然后才看向许知义:“阁下不妨把话说清楚。十天是否太过仓促?涂桑不大,但也不小,若是急行军,也能三日内兵至首邑城下……但急行军这么久,将士恐怕无力再战,还需要休整个两三天。如此一来,十天内攻破首邑,拿下涂桑必然不太现实,最少也要十五日。”

许知义盯着他看了两眼,心中一动。

他本以为大人是宽限了日期的,所以自作主张往前提了五天,没想到是恰到好处。

或许,早在制定计划时,那些幕僚就己经把皋余算计的明明白白了?

想到这里,许知义微微耷拉起眼皮。

他们或许没想到皋余人的底线能低到如此地步,之后回去,还得把此行所见,事无巨细说给他们听听。

“十五天……最多十二天。”许知义依然没有太松口。

他不懂军事。

但他懂人心。

许知义要看看这群疯子为了提前攻破首邑,能干出点什么来。

这样一来,有了案例,为了预防这条狗噬主所想的法子,也会更周全。

虽然宋供奉的话刺耳,但终究是让他心里起了疙瘩。

以防万一……

还是试试吧。

席间在许知义给出时限后静默许久,羽中八幡的眼神闪烁不停,最终慢慢道:“此事我做不了主,还要问过总大将的意思。”

许知义惊讶:“哦,是薙原未也吗?他也来了?”

“是,前些日子少主遇刺后,总大将就动身了,现在应该己经到聿中了。”羽中八幡每每想起那个混账东炎猪猡就怒火中烧。

“那就……派人去谈吧。”许知义若有所思,“把我的意思转告于他,就说,最多十二天,明天晚上之前,我要得到答复,行还是不行,痛快点。”

“……好。”羽中八幡暂且应下。

许知义点点头,然后拿起了筷子:“挺好,那就吃饭吧。”

于是宴席在相当尴尬的气氛中继续了。

别人吃的高不高兴他不清楚,反正他是吃的很舒服。

涂桑厨子做的东炎菜味道也不差,应该是专门学过。

酒足饭饱,散席之后,许知义和宋供奉回到了落脚的府邸。

许知义很从心,他压根不睡自己屋,首接搬来铺盖卷在宋供奉的屋子里打地铺。

结果,他铺到一半还没躺下,在床上打坐的宋供奉忽然睁开了眼睛。

注意到宋供奉的异动,许知义脱了鞋子坐地铺上:“我比较怕死,就在先生屋里打个地铺……”

“闭嘴。”宋供奉轻声呵斥,眉头紧锁,态度严厉,给许知义弄的有点懵逼。

不是,咋突然这么横啊,不给打地铺就不给打呗,大不了我睡门外,用不着……

骤然的地动和巨响打断了许知义的腹诽,他惊悚地看着轻微摇晃的房屋:“地龙翻身?!”

下一刻,他意识到他猜错了。

因为有尖厉的怪叫从高空中传来。

“罗胜!!!”

谁?

那个砍死皋余贵胄的大头兵?

许知义目光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