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终夜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从蒙那斯拉奇广场到哈德良拱门,自驾游见到了拥有果冻海的扎金索斯岛,最后去了圣托里尼。

白天他们去教堂里唱圣经,无比圣洁。晚上又在床铺上抵死缠绵,累了便相拥在一块,一起看当地的牛皮书。

最后一天夜晚,他们去灯塔上俯视海域。

渔船在黑夜的大海里起伏,乳白色的夜雾随着冷空气不断上升,灯塔微弱的光在海域上投下一小块亮斑。

今夜过后,梁雁不再爱他。

今夜过后,林栖将会逃离。

他们并肩立在灯塔之上,谁都没有着急说话。

林栖垂着眼,手指着那枚月光石戒指。

要结束了。

“小栖。”梁雁忽然叫他,“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挺好的。”

“那就好。”梁雁点点头,“这样就足够了。”

他低下头,点了根烟,轻笑道:“这样也算完成了你的愿望吧?”

林栖抚摸着那枚戒指,“嗯。”

“今晚有烟花,再等十分钟。”

“你安排的?”

梁雁挑起眉,“这你也能猜到?”

他伸手搂过林栖的腰,把人搂进自已怀里,下巴搁在人家肩膀上,“我给你准备了三份礼物,这是第一份礼物。”

“还有两份呢?”

梁雁闷闷地笑,“等你收到礼物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海风吹过,林栖闭上眼,轻声说:“其实我幻想这一刻很久了,想着被你爱的,光明正大地和你接吻,无视所有人的眼光,就这样跟你牵着手,走在大街上。”

“以前感觉这个梦好遥远,不管我再怎么样努力,也达不到。”

梁雁笑意不变,淡色的唇微微上扬,“那,和我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林栖想了想,很客观地回答:“如果你肯认真谈恋爱,你是个合格的恋人,各方面都很周到,这几天我很开心。”

“看起来评价很高。”

林栖继续说:“但是很奇怪。”

他把手举高,借着月色看那枚戒指:“我本以为我会特别激动,我以为你的爱是独一无二的,可真的跟你谈了,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我和别人谈恋爱,那个人应该也能给我这样的爱。”

“你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梁雁吐出一口气,很平静,“嗯。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我的爱自然也不特别,当初是你眼瞎。”

林栖很意外,他以为他们两个一辈子都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话。

在分手前夕,他们竟然都能够忍住脾气。

“梁雁,实话实说,你这几天给我的感觉很好,如果换作是之前,我会继续爱你。”林栖转动着手指上那枚戒指,没有立刻取下来,“可现在我觉得你的爱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如此。”

“……嗯。我知道。”

林栖说:“更何况就连这样普通的爱,也需要你费尽心思来演出。”

梁雁今晚话似乎不多,他沉默片刻,继续点头,“嗯。”

“还有一件事,我妈妈的骨灰你能还给我吗?”林栖大着胆子提出要求。

“不行。”

梁雁语气平淡,眉梢眼尾都透着寒冰似的冷意。

他捏了把林栖的脸颊,笑着问:“得寸进尺。”

林栖本就不抱有希望。

他望着天,默默念道:对不起妈妈。

骨灰我拿不回来了。

相信妈妈会原谅他,要是妈妈还活着,也希望他逃走,而不是被骨灰困住了。

这场博弈里,他曾经输得一塌糊涂。可如今他已经没了任何软肋,妈妈的骨灰也不会成为梁雁的筹码。

他不会再输了。

远处的天际忽然冲出一点光亮,随后,五彩缤纷的烟花炸开。

林栖的脸庞被照亮,他仰着头,一心一意地看着那些烟花。

梁雁垂下眼眸,却在看他。

“林栖。”梁雁声音低沉沙哑,像失真的老电影,“烟花熄灭之前,我能不能再吻你一次?”

林栖扭过头看他,弯眼笑,“好啊。”

他看见梁雁的眼尾有几分红,但也可能是他看错了。

梁雁单手搂住他腰,一只手轻轻按住他后脑勺,滚烫的吐息落到他脸颊上,温热的唇擦过他的眉头。

他以为梁雁会吻他的唇。

可梁雁只是在他额心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随后便放开了他,转过身,一脸冷静:“看烟花吧。”

林栖莫名想笑,“你今天跟我玩纯情这套呢?”

“对啊,今天的人设是纯情小男孩。”

“放屁。”

梁雁斜过眼看他,从鼻腔里哼出来一声笑。

烟花快结束了。

林栖感觉一些困扰了他很多年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也许还不够通透,起码他不会再被困在过去了。

他爱梁雁,无非是出色的外表,优越的家世,聪明的脑子,刚好还会唱点小情歌哄人。

这样完美的人不多,可世界上绝不会只有一个。

梁雁还有一堆坏脾气,自私又凉薄。

林栖觉得自已如果离开他,应该不会再怀念了。大人们说得对,小孩子的恋爱就是一场过家家,演的时候无比认真,真遇到困难了,又散得比谁都快。

他们两个早就该散了。

“梁雁,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当年,你为什么不爱我?”

“不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林栖认真地说:“需要。我不爱你,我找了很多个理由,最后我确认我不再爱你。”

“我不知道。”梁雁偏过头,“我没有理由。”

“是因为我们两个的关系吗?”林栖说:“很抱歉,我以为我们可以打破世俗的规矩,现在看来是我太幼稚了。”

一些难以启齿的关系,谁都不愿意提起。

水流归于大海。

他们本就是一体。

往后假如还能再见面,哪怕不拼个你死我活,也只会笑着说一句别来无恙。

“我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梁雁没搭话。

“这些年,你爱过我吗?假如我们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的关系,没有人阻拦我们,你会爱我吗?哪怕是一分钟。”

梁雁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

海风把他的头发吹起来,苍白的脸色被烟花映得莹白。

梁雁笑得很突然,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我嘴里的爱,你会信吗?”

“你说我就信。”

又是一阵沉默。

烟花熄灭。

梁雁才说:“我爱你。”

他的声音好轻,风一吹就散了。

林栖弯起眼睛,“我知道了。”

“骗你的,傻瓜。”梁雁拍拍他脑袋,笑意越发冷淡:“烟花结束了,我们下去吧,今晚该结束了。”

该结束了。

这场戏演完了。

回到房间内,林栖手心里全是冷汗,趁着梁雁去浴室洗澡的功夫,他飞快地去翻背包,整个人紧张至极。

他的手在抖。

打开背包,林栖一愣。

证件都不见了。

“你在找这个吗?”梁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林栖回过头,只见梁雁依靠在浴室的玻璃门上,指间夹着的,就是林栖的证件。

他晃了晃证件,微微歪头,笑得很温柔,“小栖,演技太差了,想逃出去,可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