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喧哗声,随着姬武士柿崎景家的匆匆离场而渐渐平息。
先前的比试,似乎只是饭前的一道开胃菜。
真正的主菜,此刻才刚刚开始酝酿。
这个小插曲己然过去,接下来,该正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两个焦点之上。
一个是高踞主位,脸上笑意未减,眼底却深沉如古井的姬大名上杉谦信。
另一个,便是那个织田剑圣,李维。
上杉谦信的指节,在身前的案几上轻轻叩击。
“咚。”
“咚。”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家臣的心上,让她们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李维仿佛未曾察觉这凝重的气氛。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桐木匣子。
匣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只在正中,烙印着一枚二引两与五七桐组合而成的家纹。
足利家的家纹。
在场的所有姬武士,瞳孔骤然收缩。
她们认得这个纹章。
这是统御天下的征夷大将军,足利幕府的象征。
李维将桐木匣轻轻推向前方。
一名侍从立刻上前,躬身捧起,小心翼翼地呈递到上杉谦信的面前。
上杉谦信没有立刻打开。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那层桐木,看清里面隐藏的究竟是蜜糖还是剧毒。
“这是,来自幕府姬将军,足利义辉大人的亲笔手书。”
李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足利义辉大人?!”
“义辉大人还活着?”
家臣们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低低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三好家在京畿发动兵变,拥立足利义昭为新任将军的事情,早己传遍了天下。
那位曾经的剑豪将军,足利义辉,在通告中实际上己经宣告了她的死讯。
如今看来,足利义辉成功逃离了京都,流亡到了织田家吗?
一份来自流亡将军的手书?
这其中蕴含的政治分量,沉重得让在场的姬武士们几乎喘不过气。
上杉谦信终于伸出手,打开了桐木匣。
一卷装裱精致的手书,静静地躺在其中。
她缓缓展开,视线落在手书的末尾。
那里,朱红色的印鉴与亲笔花押,刺目而又真切。
手书的内容并不复杂。
以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之名,正式任命长尾景虎,也就是现在的上杉谦信,继任为空悬己久的越后守护一职。
大厅内,彻底陷入了死寂。
越后守护。
这个名号,对于越后的武家而言,意味着最为名正言顺的统治权。
可是,这大义,却来自一位被篡夺者赶下台的流亡姬将军。
接受,就意味着与京畿的三好家彻底决裂。
意味着将整个越后,绑上织田家那辆看似奔向光明,实则前途未卜的战车。
更意味着,要与那位被三好家拥立的傀儡将军,足利义昭,彻底为敌。
“三好家……”
一名面容稍显稚嫩的姬武士,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逼宫将军,袭杀剑圣,此等贼党,也配拥立天下人?!”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武人对道义沦丧的愤慨。
新阴流的当代剑圣上泉信纲,在兵变中为保护幕府而战死。
这个消息,对于部分尊崇新阴流剑道的姬武士们而言,是无法抹去的耻辱与伤痛。
在上杉谦信这位高举义理大旗的领头人带动下,上杉家内部的姬武士团体当中,有类似这个稚嫩少女的想法似乎不算少数。
但凡是个理想主义者,恐怕都很难接受这么一连串明目张胆的篡权行径。
她们在等待主座的姬大名来做决定。
上杉谦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封手书,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良久。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众人,再次落在了李维的脸上。
“我,以上杉谦信之名,接受此任命。”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言一出,所有越后家臣的心,反而落回了实处。
一些姬武士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骄傲与决绝的神情。
这是她们所追随的义理。
这是她们所信奉的毗沙门天化身。
所谓的政治利弊,所谓的风险权衡,在绝对的“义理”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篡位者,就是贼党。
贼党所拥立的,自然也是伪物。
接受足利义辉的任命,对上杉谦信而言,不是选择,而是必然。
从这一刻起,盟约己然无须签订。
如果织田家上洛失败,如果足利义辉无法复归,那么这封任命书,就会一同变成一纸空文。
更会成为上杉谦信辉煌人生中,一笔无法洗刷的污点。
这是她们,在场所有的越后家臣,作为越后军神的小迷妹们,所绝对无法接受的后果。
她们的偶像,她们的旗帜,她们心中那面不败的军神之旗,决不能染上任何尘埃。
李维端起酒盏,再次遥遥一敬。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