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替身》
一、纸鸢巷的扎纸匠
纸鸢巷的尽头常年飘着檀香与浆糊的气味，老旧的青砖墙上爬满枯黄的爬山虎。苏三的扎纸铺就开在这里，铺门前的竹架上永远晾着未上色的纸人，惨白的脸在风中轻轻摇晃，空洞的眼睛望着巷口来往的行人。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雪下得绵密。苏三跪在铺子后间，握着女儿苏小满滚烫的手。十一岁的孩子烧得双颊通红，嘴唇却白得吓人，像极了那些未上色的纸人。
"爹..."小满气若游丝地唤着，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褪色的蓝花被面，"我梦见...好多纸人在跳舞..."
苏三用沾着金粉的手背抹了把脸，在苍老的皱纹里留下道金痕。窗外，送灶王爷的鞭炮声远远传来，炸碎在雪夜里。
二、替身
子时的更鼓刚过，苏三摸黑起了床。他轻手轻脚地搬出珍藏的宣纸，那是用亡妻嫁衣浸的纸浆特制的，透着淡淡的胭脂色。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剪刀开合，一个与小满等高的纸人渐渐成形。
"眉眼要像...鼻子要像..."苏三念叨着亡妻教他的口诀，剪刀在纸人脸上游走。当点上最后一点朱砂痣时，纸人的睫毛突然颤了颤。苏三手一抖，剪刀在指腹划出道口子，血珠正正滴在纸人心口。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那纸人竟自己坐了起来，冲苏三咧嘴一笑——嘴角的弧度与小满分毫不差。
三、回魂
小满的病奇迹般好了。开春时，她又能跑跳着帮父亲调金粉了。只是偶尔，苏三会发现女儿站在晾纸架前，对着那些纸人自言自语。有次他分明看见，所有纸人的脑袋都朝着小满的方向转动。
清明那日，苏三去上坟，回来时见小满蹲在院角烧东西。火堆里躺着个残缺的纸人，烧焦的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
"爹，"小满抬头，瞳孔黑得瘆人，"张婶给的饴糖，我分给'她们'吃了。"
苏三这才发现，每个纸人的嘴角都沾着黏腻的糖渍。
西、索命
第一个死的是卖饴糖的张婶。被人发现时，她瘫坐在糖担子旁，嘴里塞满融化的饴糖，十指却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担子里的糖块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小牙印。
接着是私塾的周先生。学生们清晨来上学时，看见先生吊在房梁上，身上缠满彩纸，像只巨大的蝉蛹。最骇人的是，他青紫的脸上贴着张笑吟吟的纸人脸——正是苏三铺子里最贵的那种。
苏三连夜收拾行李要带小满离开。推开女儿房门时，却见月光下七个纸人围着小满的床，正在玩翻花绳。那些惨白的手指灵活地翻动着红线，小满睡梦中咯咯首笑。
五、焚身
中元节那晚，苏三抱着小满冲进扎纸铺。孩子在他怀里轻得可怕，他这才发现小满的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纸质的灰白色。
"爹给你改回来..."苏三颤抖着翻出当年那本禁书，却见最后一页不知被谁撕去了。院外突然传来沙沙声，透过窗缝，他看见几十个纸人正从巷子两头涌来，领头那个穿着亡妻的衣裳。
小满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爹，她们说...要个新伙伴。"
苏三最后看了眼女儿颈后那道纸接缝，将煤油灯扔进了晾纸架。冲天火光中，他紧紧抱住不断挣扎的小满，哼起了她儿时的摇篮曲。火舌舔舐纸人的声响，像极了那年上元节，小满第一次学剪纸时，红纸在剪刀下绽开的声音。
尾声
如今的纸鸢巷早己没有扎纸铺。只是每逢雨夜，巷子深处总会传来细微的剪纸声。有胆大的孩子说，曾看见个穿蓝花袄的小女孩蹲在废墟上，正教一群纸人翻花绳。月光照下来时，那些纸人的脸上，全都有颗鲜红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