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天还没亮。
林惊墨是被冻醒的。
茅屋西面漏风，聊胜于无。
他裹紧了身上那床薄得像纸一样的被子，依旧觉得寒气从西面八方钻进来。
比他之前在破庙里，也好不了多少。
唯一的区别是，这里没有老鼠抢他的馒头。
因为这里，根本没有馒头。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从硬板床上爬起来。
空明禅师说了，寅时起身，扫地。
这是“扫地禅”，是修行。
林惊墨觉得，这更像是“要命禅”。
他摸索着点亮了桌上那盏只有一根灯芯的油灯。
灯光昏暗，勉强照亮了这间不足五步见方的小茅屋。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缺了腿的凳子。
还有墙角那把崭新的扫帚。
他的“法器”。
林惊墨拿起扫帚，掂了掂。
很轻。
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他严重怀疑，这东西除了扫地，连只鸡都打不晕。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茅屋门，走了出去。
外面依旧一片漆黑。
只有几颗残星，在遥远的天边眨着眼睛。
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腥味。
院子里静悄悄的。
空明禅师的茅屋里，没有丝毫动静。
那只大黄狗，也不知所踪。
林惊墨打了个哆嗦。
他突然有点后悔。
也许，他不该答应留下来。
但事己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挥动扫帚。
从院子门口开始，一点一点，向里扫。
地面是泥土地，坑坑洼洼。
还有不少石子和枯叶。
扫起来，格外费劲。
林惊墨以前在将军府，虽然不是锦衣玉食，却也从未干过这种粗活。
他握着扫帚的姿势，笨拙而僵硬。
扫了几下，就觉得腰酸背痛。
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扫。
是把落叶扫到一起？还是把石子也扫开？
这“扫地禅”，到底有什么讲究？
空明禅师没说。
他只说，扫干净。
干净的标准是什么？
一尘不染？
在这泥土地上，可能吗？
林惊墨越想越觉得头大。
他索性不再多想，只是机械地挥动着扫帚。
扫到哪里算哪里。
他扫得很慢。
也很吃力。
汗水很快就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亮了起来。
一抹鱼肚白，出现在东方的天际。
晨曦微露。
林惊墨终于扫完了院子。
他累得像条狗，瘫坐在茅屋门口的石阶上，呼呼喘气。
他看着自己“奋斗”了一早上的成果。
院子……似乎比之前更乱了。
落叶被他扫得到处都是。
石子也被他从一个坑里，扫到了另一个坑里。
唯一的变化是，地面上多了一些凌乱的扫帚印。
像鬼画符。
林惊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可能……真的不适合干这个。
就在这时。
“汪！”
一声狗叫，在他耳边响起。
林惊墨睁开眼。
那只大黄狗，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他面前。
它歪着脑袋，看着他，又看了看院子。
然后，它那双圆溜溜的狗眼里，露出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
鄙视？
是的。
林惊墨确定，那是鄙视。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鄙视。
仿佛在说：“你扫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林惊墨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他居然……被一条狗鄙视了！
这简首是奇耻大辱！
“你看什么看？”他有些恼羞成怒，“有本事你来扫！”
大黄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
它不屑地“哼”了一声，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
然后，它抬起后腿，对着林惊墨刚刚“清理”过的一小块地方……
滋了一泡尿。
林惊墨：“……”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来自一条狗的，精准而沉重的打击。
他想发作。
但他打不过这条狗。
这条狗看起来比他壮实多了。
而且，他现在饿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阿弥陀佛，施主起得早啊。”
空明禅师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
林惊墨回头。
老和尚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他身后，手里依旧拿着那把破旧的扫帚。
他面带微笑，看着林惊墨，又看了看院子。
“嗯，不错，不错。”空明禅师点点头，“今日的‘扫地禅’，施主修习得……很有想法。”
林惊墨嘴角抽了抽。
他觉得老和尚是在讽刺他。
但他没有证据。
“大师，我……”他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施主不必多言。”空明禅师摆了摆手，“修行之事，在乎一心。心到了，自然就成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早饭己经备好，施主随我来吧。”
早饭？
林惊墨的眼睛又亮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吃饭。
他跟着空明禅师走进那间最大的茅屋。
依旧是那张破旧的木桌。
桌上，放着两个瓦碗。
一个碗里，盛着白粥。
另一个碗里，是……
林惊墨凑近一看。
是几根水煮的青菜。
上面连油星都没有。
林惊墨的心，凉了半截。
这就是……早饭？
他突然怀念起昨天那顿虽然有点糊，但至少管饱的白米饭了。
“施主，请用。”空明禅师示意。
林惊墨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
淡。
淡得像水。
没有任何味道。
他努力地咽下去，又喝了一口白粥。
粥很稀。
米粒少得可怜。
他觉得，自己可能吃了个寂寞。
“大师……”他艰难地开口，“我们……中午吃什么？”
空明禅师微微一笑。
“中午，自然是吃午饭。”
林惊墨：“……”
他觉得，跟这个老和尚交流，是一件非常考验耐心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中午的菜色……”
“哦，菜色啊。”空明禅师恍然大悟，“这个嘛……看天意。”
看天意？
林惊墨不明白。
“老衲每日去菜园里转转，看到什么有缘，便采些什么。有时候是萝卜，有时候是白菜，有时候……也可能是几颗野蘑菇。”空明禅师解释道。
野蘑菇？
林惊墨的脸绿了绿。
他可不想因为吃错蘑菇，英年早逝。
“大师，您……您认识哪些蘑菇能吃，哪些不能吃吗？”
“这个嘛……”空明禅师沉吟片刻，“大概……是认识的吧。吃了这么多年，老衲还活得好好的，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林惊墨觉得，这老和尚的命，真硬。
他决定，以后如果饭桌上出现蘑菇，他绝对不碰。
一顿索然无味的早饭，很快就结束了。
林惊墨觉得，自己好像没吃饱。
但空明禅师己经开始收拾碗筷了。
“施主，用过早饭，便该做早课了。”
早课？
林惊墨一愣。
难道还要念经？
他可不会。
“大师，我……”
“施主的早课，便是去菜园里，帮老衲……除草。”空明禅师指了指门外那片广阔的菜园。
除草？
林惊墨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念经。
虽然他也不会除草。
但总比念那些听不懂的经文要好。
他跟着空明禅师来到菜园。
晨光下的菜园，确实很美。
但林惊墨现在没心情欣赏。
他只想知道，哪些是草，哪些是菜。
万一他把菜当成草给除了……
那他今天中午，可能就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