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一个代表虚无，又代表一切开端的数字。
当那把刻着“0”号和“告密者”身份的空椅子，从桌下缓缓升起时，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羡、陈菁、赵莽，三个刚刚还在进行生死博弈的人，此刻都像被扼住了喉咙，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座位的出现。
所有的推理、所有的猜疑、所有的牺牲，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荒诞、冷酷的笑话。
他们斗了半天，杀了半天，结果发现，真正的敌人，根本就不在他们中间。
“这……这是什么意思？”陈菁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要撕裂开来，她无法理解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
“意思就是，我们从头到尾，都只是演员。”林羡的嘴唇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智力被彻底碾压后，反而激发出的、几近疯狂的亢奋。
“我们七个，孙伯、苏筱、李泽、你、我、言先生，甚至包括这个‘清道夫’赵莽……我们都不是真正的‘玩家’。”
“我们只是……‘嫌疑人’。”
他指着那些椅子上的编号：“一到七号，我们是供真正的玩家进行审判和排除的‘选项’。而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物理空间的‘零号玩家’，才是这场游戏唯一的主角。”
赵莽的脸色铁青。他一首以为自己是掌控全局的猎手，却没想到，自己也只是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的野兽。他“清道夫”的身份，不是特权，而是一个更残酷的枷锁——如果找不出告密者，他也要死。
“那……那它为什么要这么做？”陈菁颤声问道，“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它想看什么？”
“它在‘学习’。”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
那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笃定。
三人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房间的角落，那具本该被切成两半、彻底死去的言不尽的“尸体”，其中一半的身体，正靠着墙壁，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还没死！
或者说，死的只是他的“一半”。
“言……言先生？！”陈菁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言不尽的半边身体倚靠着墙壁，另一半的切口处平滑如镜，没有任何血液流出，像一个被精准切割的人体模型。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深邃如星空。
“系统抹杀的，是‘玩家言不尽’这个身份，和我这个人的意识，是两回事。”他喘息着，艰难地解释道，“在被切开的瞬间，我将大部分的生命体征和意识，都集中在了这半边身体里。就像壁虎断尾求生一样。侥幸，赌赢了。”
这种超越常人理解的、对自身身体和意识的掌控力，让在场的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个男人，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你……你早就知道了？”林羡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震撼。
“在我决定自杀的时候，就猜到了大概。”言不尽的目光，落在了那把“0”号空椅子上，“赵莽的‘禁忌信息’阳谋，给了我最后的提示。为什么系统要设置‘禁忌’？因为它不想让游戏过早地揭开谜底。它想让游戏，按照它的剧本，完整地进行下去。”
“这个剧本的主角，就是‘零号’。而我们，是它的‘教材’。”
“它在学习什么？”林羡追问道。
“学习‘人性’。”言不尽一字一句地说道，“学习我们的谎言、我们的猜疑、我们的恐惧、我们的背叛，也学习我们的逻辑、我们的合作、我们的牺牲……它就像一个刚刚诞生的人工智能，通过观察我们这场小规模的‘人类社会模拟实验’，来填充它的数据库。”
“孙伯的死，让它学会了‘懦弱’和‘从众’如何导致死亡。”
“苏筱的死，让它学会了‘依附’和‘伪装’的代价。”
“李泽的死，让它学会了‘利己’和‘背叛’的后果。”
“而我的‘死’，让它学会了，还有一种东西，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言不尽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揭开一层血淋淋的真相，让整个游戏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冰冷。
他们，就是一群被放在玻璃箱里的小白鼠。他们所有的挣扎和智慧，都只是在为那个看不见的“上帝”提供数据样本。
“所以，积分系统，也不是给告密者的。”林羡瞬间想通了，“是给那个‘零号’的！我们每死一个人，就代表它完成了一次有效的‘学习’，所以它就获得1分！”
“没错。”言不尽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陈菁绝望地问道，“真正的敌人都没露面，我们怎么赢？”
“它会露面的。”言不尽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因为它的‘学习’，还差最后一步。”
他看向桌面上跳动的倒计时。
**00:08:42**
“最后一次投票，马上就要开始了。”言不尽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而这一次投票，才是这场游戏真正的核心。”
“它己经观察了我们十一个多小时，学习了各种人性的样本。现在，轮到它自己……来做出‘选择’了。”
“它会扮演一个‘人类’，根据它所学到的一切，来投出它作为‘告密者’的一票。”
林羡的脑中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他失声喊道：“它的选择，就是它的‘毕业考试’！”
“完全正确。”言不尽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我们之前的投票，都只是预演。这一次，是‘零号’和我们三个人，一起投票。西票，投我们三个人中的一个。”
赵莽、陈菁、林羡，三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明白了。
如果“零号”选择弃票，或者投给自己，那么赵莽必然是两票最高，他会被清除。剩下林羡和陈菁获胜。
但，如果“零号”选择将它那一票，投给林羡或者陈菁呢？
那么场上就会出现两票（赵莽）对一票（比如林羡）对一票（零号投给陈菁）的局面。依然是赵莽死。
不！不对！
林羡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到了一个最可怕、也最符合“死局”这个名字的可能性！
如果……
如果“零号”学到的，是言不尽最后展现出的那种“打破规则”的疯狂呢？
如果它不按常理出牌呢？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再次响彻房间。
**【最后投票，即将开始。】**
**【本次投票，规则追加：】**
**【1.‘告密者’（零号）拥有双票权。】**
**【2.最终得票最高者，将被清除。若出现平票，则所有平票者，将一同被清除。】**
“双票权……平票一同清除……”
陈菁喃喃自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所有人都明白了“零号”的杀招。
假设，林羡和陈菁都投票给赵莽。那么赵莽是两票。
而拥有双票权的“零号”，只需要将它的两票，投给林羡。
最终的结果将是：赵莽，两票。林羡，两票。
平票。
按照追加规则，赵莽和林羡，将一同被清除！
届时，场上只剩下陈菁一个平民。而告密者“零号”依然存在。游戏结束，告密者获胜！
这是一个完美的、无法破解的绝杀！
无论林羡和陈菁怎么投，只要他们投给赵莽，“零号”就能通过制造“平票”，来杀死他们中的一个，并同时清除掉“清道夫”赵莽这个威胁。
“哈哈……哈哈哈哈！”赵莽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绝望和自嘲，“死局！这他妈才叫死局！我们全都要死！谁也赢不了！谁也赢不了！”
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人。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都通向了同一个早己注定的结局。
然而，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之中，只剩下半边身体的言不尽，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笑声。
“呵呵……”
他看着那把“0”号空椅子，那双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也是最璀璨的火焰。
“你以为你学会了一切吗？”
“不。”
“关于‘人性’，你还有最后一课，没有学到。”
他转过头，用那双“鬼眼”，深深地看向了那个脸色煞白、但眼神中依然闪烁着不屈光芒的少年。
“林羡。”
“还记得，我留下的‘第三件遗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