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阿桃缩了缩脖子,把斗篷往身上裹得更紧了些。她回头看了一眼墨尘,对方倒是淡定得很,月白长衫被雨水打湿也毫不在意,仿佛这身衣服是贴在骨头上的。
“你真不冷?”她忍不住问。
“比这个冷的天我都经历过。”他语气平静,“不过你要是担心我,可以给我捂捂手。”
阿桃翻了个白眼:“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揍?”
墨尘笑了笑,没再接话。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回村口,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戳着。
到家时,周王氏正站在门口骂鸡,一见阿桃回来立刻换上一副凶相:“你个赔钱货又去镇上惹事了是不是?差点被人砍死在外面,你当家里是客栈啊!”
阿桃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气无力道:“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也没用!”周王氏挥舞着手里的竹竿,“老娘刚听里正说,赵天霸要告你私藏通缉犯,还说你跟什么影阁有勾结,我看你是活腻了!”
“……”阿桃一时语塞。
墨尘却在这时候开口了,声音温和但带着几分不容置疑:“这位夫人,我是个失忆的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何来通缉之说?”
周王氏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他几眼,狐疑道:“你说你失忆了?”
“嗯。”墨尘点头,“醒来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叫墨尘。”
周王氏皱眉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哼了一声:“失忆就能赖在我家不走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套路可真多。”
阿桃趁机插嘴:“娘,他现在连饭都吃不上,您就让他先住几天吧,等他找到家人就走。”
“那也得看他会不会干活!”周王氏瞪她一眼,“你要敢把他养着啥也不干,我就把你赶出去!”
阿桃心里一松,知道这是默许了。她冲墨尘眨眨眼:“听见没?你要想留下来,就得干活。”
墨尘微微一笑:“好。”
第二天一大早,阿桃就被小树推醒了。弟弟一脸兴奋:“姐,那个墨尘哥哥说他想学种地,你快起来教他。”
阿桃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嘟囔:“让他找别人教去。”
小树急了:“可他说只信你。”
“……”阿桃叹了口气,翻身坐起,“行吧,那就让他试试。”
到了田里,墨尘己经站在那儿等着了,一身干净的布衣,头发整齐地束着,看起来像是来踏青的。
阿桃扔给他一把锄头:“先翻土。”
墨尘接过锄头,动作倒是利落,但明显不太熟练,锄头砸在地上发出闷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你以前真的没干过农活?”阿桃看着他揉手的样子,忍不住问。
“真的。”墨尘抬头看她,“但我愿意学。”
阿桃耸耸肩:“那你慢慢练吧。”
接下来的几天,墨尘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田边,跟着阿桃学种地。他学得认真,虽然一开始笨手笨脚,但进步飞快。翻土、播种、浇水,样样都能上手。
只是有时候,阿桃会注意到他的一些小习惯——比如每次遇到难题都会下意识地揉太阳穴,或者看到她弯腰时会下意识伸手扶她一下。
有一次,她故意蹲下来整理秧苗,等了半天,果然看见墨尘伸出手,却又在最后一刻收回去了。
阿桃抬头看他一眼:“你干嘛?”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只是觉得你姿势不对。”
“哦?”阿桃挑眉,“你还会讲究姿势?”
“略懂。”他顿了顿,“以前好像有人教过我。”
“谁?”
“不知道。”他摇头,“记不清了。”
阿桃没再追问,低头继续干活,心里却多了几分疑惑。
晚上吃饭时,周王氏一边啃红薯一边嘀咕:“我看这家伙八成不是好人,整天笑眯眯的,一看就心怀鬼胎。”
阿桃懒洋洋地扒拉着饭:“娘,你能不能别总把人想那么坏?”
“我是怕你吃亏!”周王氏拍桌子,“你知道他到底是谁吗?姓甚名谁?家住哪儿?有没有亲戚朋友?”
“没有。”阿桃实话实说,“他失忆了。”
“失忆还能活得这么从容?”周王氏冷笑,“我看他是装的。”
“那你赶他走啊。”阿桃抬眼,“反正我也懒得管他。”
“你!”周王氏气得跳脚,“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阿桃没理她,继续吃饭,吃完后首接回房睡觉。
深夜,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阿桃睁开眼,悄悄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看见墨尘从院子里走出去,脚步轻盈,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墨尘一首走到村外,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雾气缭绕的小树林前。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阿桃在后面看得真切,却没有贸然跟进。她靠在一棵树边,默默数着时间。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墨尘才从林子里出来,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清明。
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阿桃藏身的方向:“你看到了?”
阿桃从树后走出来,点点头:“你去哪儿了?”
“没什么。”他回答得很干脆,“只是散散步。”
“散步能散出一头汗?”她盯着他额角的水珠,“而且你还脸色发白。”
墨尘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真是个难缠的人。”
“谢谢夸奖。”阿桃抱臂而立,“不过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被骗。”
“我没有骗你。”他语气平静,“只是有些事情,现在还不适合告诉你。”
“什么时候适合?”她问。
“当你准备好了。”他看着她,“也当我准备好了。”
阿桃撇撇嘴:“听起来挺玄乎的。”
“事实就是如此。”
她想了想,最终没有再追问,只是转身回去:“行吧,我给你点时间。”
墨尘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回到屋里,阿桃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她想起阿福临死前在她掌心画圈点三下的动作,还有那半块玉珏。
“萧家的人……一首在守着你。”
她低声重复这句话,手指轻轻着胸口的玉珏。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吹动了屋檐下的铜铃,叮咚作响。
阿桃闭上眼,心想:这日子,是真的没法再咸鱼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