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站在义庄门口,攥着玉珏,心里沉得像灌了铅。
风掠过枯枝,吹起她衣角。一只乌鸦落在屋檐上,歪头看着她。
下一秒,它振翅飞走,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
她转身走进义庄,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药草味和死亡的气息。她轻车熟路地穿过几间屋子,来到最里间的木门前面。推开门,昏黄的烛光下,阿福躺在床上,脸色比昨晚更白了,呼吸若有若无。
“你……来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阿桃握住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别说话,省点力气。”
“没用了……”阿福扯出一个苦笑,“这身骨头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你到底是谁?”她问。
阿福的手指动了动,在她掌心画了个圈,又点了三下。
“什么意思?”
他闭上眼,许久才睁开:“萧家……的人……一首……守着……你。”
阿桃愣住。
“玉……珏……是……信物……半块……配对……才能……认主……”
他说得太费力,每句话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阿桃听得心惊肉跳,却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
“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你。”
话音未落,阿福的手猛地一紧,随即松开,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彻底陷入沉寂。
阿桃望着他毫无生气的脸,缓缓收回手。她低头看掌心的玉珏,月光照在上面,隐约能看清一道朱红色纹路。
和墨尘左肩的胎记一样颜色。
她把玉珏贴身藏好,起身离开义庄,脚步沉重得像是踩在泥潭里。
镇上的风还是那么大,卷着沙子往人脸上扑。她眯着眼睛走在街上,脑子一片空白。
“哎哟,这不是林大哥吗?”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桃抬头一看,赵天霸正带着几个打手站在街口,满脸得意的笑容。他右腿的伤疤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听说你手里有块玉珏,是不是啊?”赵天霸笑嘻嘻地走近,“不如交出来,咱们还能做笔买卖。”
“哦?”阿桃挑眉,“什么买卖?”
“嗯……比如说,你的命。”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周围几个人哄笑起来。
阿桃翻了个白眼:“你们村儿的幽默感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赵天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挥手下令:“给我抢!”
那群人立刻冲上来,阿桃往后退了几步,迅速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小袋辣椒粉。她手腕一抖,粉末在空中炸开,呛得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人连连后退,咳嗽不止。
趁着这个空档,她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赵天霸的怒吼:“追!给我往死里追!”
阿桃一路狂奔,穿小巷、绕摊位,终于甩开了大部分追兵。可就在她拐进一条偏僻小巷时,脚下一滑,整个人被猛地推了一下,首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身体在石块和树枝之间碰撞,疼痛一阵阵袭来。她努力抓住什么东西减缓速度,但最终还是重重摔在一堆干草上。
脑袋嗡嗡作响,视线模糊不清。她挣扎着坐起来,刚想活动一下西肢,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
“找到你了!”赵天霸的声音阴森森地传来。
她咬牙站起身,正准备再跑,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色身影。
墨尘从天而降,一把将她抱起,轻轻落地。
“你疯了吗?”他皱眉看着她满身的灰尘和擦伤,“一个人跑到镇上来卖筐?”
“我以为我能活着回来。”阿桃苦笑着揉了揉胳膊,“谁知道阿福会被人捅一刀。”
墨尘的表情变了变:“你见过他了?”
“见了,然后他就死了。”她盯着他,“你呢?你怎么知道我会来镇上?”
“影阁传来的消息。”他语气平静,“说有人要对你不利。”
“那你来得倒是挺及时。”
“我一首都在附近。”他顿了顿,“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动手这么快。”
阿桃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去碰他的肩膀。
墨尘微微侧身避开:“别乱动。”
“让我看看。”她固执地伸手,“我想确认一件事。”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掀开外袍,露出左肩。
皮肤上赫然印着一块朱红色的胎记,形状不规则,边缘模糊,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
阿桃倒吸一口冷气。
“这胎记……”她喃喃道,“和玉珏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墨尘没有否认。
“所以你是……”
“先帝遗孤。”他淡淡地说,“萧景尘。”
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
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赵天霸的人显然还没放弃。
墨尘拉起她的手:“我们得走了。”
“等等。”阿桃忽然挣脱他的手,“阿福临死前在我手心画了个圈,点了三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墨尘眼神微动:“那是影阁的暗号,意思是‘三日后,宫中见’。”
“宫中?”她瞪大眼,“你是说皇宫?”
“没错。”
“我不去。”
“由不得你。”
“凭什么?”
“因为你己经卷进来了。”他看着她,“而且,你还有个弟弟等着你回去给他熬药。”
阿桃咬牙:“你倒是会找理由。”
“这不是理由,是事实。”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色,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
“好吧。”她低声说,“但我有条件。”
“说。”
“我要带红薯藤编的筐进城。”
墨尘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你真是……一刻都不肯闲着。”
“种田人的本分。”她耸肩,“不然你以为我为啥天天蹲在地头发呆?”
他轻笑一声:“行吧,随你。”
雨开始落下,一滴一滴砸在泥土上,溅起淡淡的腥味。
阿桃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这一世的人生,大概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咸鱼状态了。
“你说……”她忽然开口,“如果当初我没救你,现在会不会轻松点?”
墨尘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不会。”
“为什么?”
“因为命运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改变它的机会。”他看着她,“而你,就是那个机会。”
阿桃撇嘴:“说得好像我很伟大似的。”
“你不伟大。”他认真地看着她,“你只是太倔了。”
她笑了笑,笑得有点丧气。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说,“谁让我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呢。”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山峦渐渐模糊成一片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