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太,老夫人请您去一趟老宅。”
冰冷刻板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不带一丝情绪。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唐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妇人,是顾家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忠嫂。
林晚刚把因为剧烈头痛和情绪冲击而昏睡过去的顾淮安顿好,疲惫不堪地靠在椅背上。
忠嫂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病房里压抑的平静。
“老夫人?”林晚抬眸,眼中残留着未褪的红血丝和冰冷的戒备,“顾淮还没醒。”
“老夫人知道少爷的情况,她只是想见您。”
忠嫂的语气毫无波澜,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车子就在楼下。”
林晚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顾淮,又想起医生那句关于毒素来源的话,还有忠嫂背后那位深居简出、手段却令人胆寒的顾家老夫人——沈静仪。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好。”她站起身,声音平静无波,“我跟你去。”
顾家老宅坐落在城郊一片幽静的园林深处,远离尘嚣,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森严和暮气。
厚重的铁门无声滑开,车子驶过长长的、两侧栽满高大古柏的车道,最终停在一座庞大而压抑的中西合璧式建筑前。
青灰色的砖墙爬满了深绿的藤蔓,巨大的落地窗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忠嫂引着林晚穿过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大厅,走过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长廊。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檀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
佣人们垂手侍立,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眼神空洞。
最终,她们停在一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红木门前。
忠嫂推开门,侧身:“太太在里面等您。”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药味和香烛气息的怪异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光线昏暗,厚重的丝绒窗帘只拉开一条缝隙。
顾老夫人沈静仪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背对着门口,面向着供奉着顾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神龛方向。
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缎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髻,背影挺首,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不容侵犯的威严。
即使没有回头,那无形的压迫感也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空间。
林晚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被忠嫂无声地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那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背影。
“跪下。”一个苍老、冰冷、毫无感情的女声响起,如同来自地底深处。
林晚身体一僵,没有动。
她看着那个背影,目光落在神龛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牌位,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森然的寒意。
“不懂规矩的东西!”沈静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怒气,她终于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保养得宜却依旧难掩岁月痕迹的脸,皮肤很白,嘴唇很薄,法令纹深刻。
最让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浑浊的眼底深处是淬了毒般的冰冷和刻薄,此刻正如同毒蛇般死死盯着林晚。
“一个靠下作手段攀上我孙子、害他差点丧命的祸水,也配站着踏入顾家的祠堂重地?”
她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地顿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跪下!给顾家的列祖列宗赔罪!”
林晚挺首脊背,迎上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冰冷:
“我何罪之有?害顾淮的毒酒,难道不是您顾家的人送来的?老夫人,若要赔罪,是不是该您先跪?”
“放肆!”沈静仪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拐杖指向林晚,“牙尖嘴利!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阿忠!”
忠嫂如同鬼魅般推门而入,面无表情地走到林晚身后,猛地在她膝弯处用力一踹!
“唔!”林晚猝不及防,剧痛传来,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给我跪好!”沈静仪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好好反省你的罪孽!”
林晚咬紧牙关,强忍着膝盖的剧痛和屈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抬起头,目光如冰刃般射向沈静仪。
祠堂里光线昏暗,只有神龛前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沈静仪重新坐回太师椅,闭目养神,仿佛在享受这惩戒的过程。
忠嫂则如同门神般守在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膝盖下的冰冷如同毒蛇般钻入骨髓。
林晚的额头布满冷汗,身体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目光扫视着这个阴森压抑的祠堂。
神龛上,最高处是顾家历代先祖的牌位,下面几层则是近代去世的长辈。
她的目光忽然被神龛最底层角落的一个牌位吸引。
那个牌位明显与其他乌木金漆、庄严肃穆的牌位不同。
它材质普通,像是普通的木头,颜色发灰,甚至有些陈旧。
牌位上没有刻任何尊称或谥号,只有两个冰冷的、仿佛带着无尽恶意和侮辱的字——疯妇。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疯妇?这是谁?
她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疼痛的膝盖,想看得更清楚些。
这个微小的动作牵动了膝盖的伤处,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身体微微前倾。
就在她前倾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疯妇”牌位的底座后面。
那里光线更暗,似乎……有什么东西?
像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张,被塞在了牌位与神龛底座的缝隙里,只露出一小角。
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沈静仪和如同石雕般的忠嫂,她们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
机会!
林晚忍着膝盖的剧痛,不动声色地、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一点点。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个缝隙。
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张纸粗糙的边缘。
屏住呼吸,她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将那张折叠的纸抽了出来。
纸张很薄,带着浓重的灰尘味和岁月的腐朽感。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借着神龛前幽微的长明灯光,她颤抖着双手,将这张泛黄脆弱的纸缓缓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某家医院标志性的抬头。
**【XX市妇幼保健院病历记录(部分)】**
姓名:林晚
年龄:23岁
科别:妇产科
日期:五年前,那个冰冷的深秋,恰好是她遭遇车祸前三天!
林晚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盯着下面几行手写的、有些潦草的诊断记录:
主诉:停经1月,下腹隐痛1天。
查体:……子宫如孕4周大小,软体……
初步诊断:宫内早孕(约6周)
建议:……注意休息,避免剧烈运动及情绪波动,一周后复查B超……
孕6周!
白纸黑字!日期清晰!
就在那场夺命车祸发生的三天前!
嗡——!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和思维!
她拿着病历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在指尖发出簌簌的声响。
原来是真的……那张孕检单……那个孩子……都是真的!
而她……竟然完全忘记了!
是车祸的创伤?
还是……有人刻意让她忘记?!
“你在干什么?!”一声尖锐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祠堂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