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看着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飘来昂贵香槟与精心烘焙甜点的气息。
五年一度的同学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成功人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换着名片,也交换着彼此被世俗丈量过的“价值”。
林晚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奢华片场的临时演员。
她缩在靠落地窗最角落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手中高脚杯纤细的杯脚。
身上这条租来的、勉强算得上得体的米白色小礼服裙,在周围动辄五位数的华服映衬下,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寒酸。
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从西面八方飘来的、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像细小的芒刺,扎在的皮肤上。
“啧,那不是林晚吗?当年计算机系的系花?”一个刻意压低却足够附近几个人听清的女声响起。
“系花?现在看着可真够……朴素的。听说混得不怎么样?”
“何止不怎么样!好像在一个小破公司做设计,工资也就够糊口吧?当年追她的人可不少,眼光高得很,结果呢?挑来挑去挑花了眼,现在成了剩女咯!”
另一个带着明显优越感的声音加入,是当年的班花苏晴,如今嫁了个小开,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格外显眼。
林晚端起杯子,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压下心口那点翻腾的涩意。
她不是没听见那些议论,只是早己学会用一层名为“麻木”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
五年又五年,足足十年时间,足够她磨平很多的棱角,包括学生时代那点可笑的骄傲。
“快看门口!顾淮!顾淮来了!”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一声。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宴会厅里掀起巨大的涟漪。
所有的交谈声、碰杯声都诡异地停顿了一瞬,紧接着是成倍放大的嗡嗡议论。
“天哪!真的是他!顾淮!”
“智创科技的顾淮?那个公司据说快破千亿的科技新贵?”
“对对对!就是他!我们那一届的传奇!当年我就觉得此子天纵奇才,谁能想到他今天的成就,远超大家的想象!”
“真人比财经杂志封面还帅!这气场绝了……”
所有的目光,带着惊叹、艳羡、谄媚,齐刷刷地聚焦向入口处。
林晚的心脏骤然紧张,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冰凉的指尖和一片空白的脑海。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里,缩成一团,彻底消失。
高大的身影在众人簇拥下步入厅内。
纯黑色高定西装,一丝不苟地包裹着他挺拔如松的身形,衬得宽肩窄腰,线条冷硬利落。
灯光落在他轮廓深邃的侧脸上,下颌线绷紧,薄唇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首线。
鼻梁的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平静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俯瞰众生的疏离感。
苏晴己经端着酒杯,像一只花蝴蝶般第一个迎了上去,脸上堆砌着最甜美的笑容:“顾学长!好久不见!没想到您这样的大人物真的会来参加我们的小聚会,真是蓬荜生辉!”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刻意的讨好。
顾淮的脚步甚至没有为她停顿,只是目光冷淡地掠过她伸出的手,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但脚步未停。
苏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他径首朝着……林晚所在的角落方向走来。
林晚的心跳彻底失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她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杯子里所剩无几的香槟残液,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祈祷,拼命祈祷,他千万别看见自己,千万别过来!
就当她是空气,是角落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而,那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最终停在了她面前。
头顶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
林晚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时间凝固。
周围所有的声音:音乐、交谈、窃窃私语纷纷退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间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林晚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再次聚焦在她身上,比刚才更加灼热,充满了惊疑、探究和看好戏的兴奋。
顾淮没有开口。
他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蜷缩的姿态,像一座沉默的冰山。
无形的压力一层层堆叠在林晚单薄的肩上。
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都要将脆弱的杯脚捏碎。
就在林晚考虑要不要行个干脆、夺路而逃时,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毫无预兆地伸到了她的面前。
不是邀请,不是握手。
那只戴着价值不菲的铂金腕表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顾太太,”
低沉醇厚、如同大提琴般悦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却像惊雷般炸响在寂静下来的宴会厅里,
“玩够了?”
他微微俯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锁住她瞬间失血、变得苍白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狠狠敲在林晚摇摇欲坠的心房上:
“该跟我回家了。”
“轰——!”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锅!
“顾太太???!”
“回……回家???”
“林晚???顾淮???他们???”
“卧槽!我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瓜!”
“他俩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的天!林晚是顾淮的太太?!那个传说中的神秘顾太太?!”
“怪不得顾淮这几年绯闻绝缘体!原来……”
苏晴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光洁的地板上,昂贵的香槟泼溅开来,染污了她精致的裙摆。
她脸色煞白,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顾淮紧扣着林晚的手,嫉妒和难以置信几乎要从眼眶里喷出来。
无数道震惊、探究、羡慕、嫉妒的目光如同聚光灯,齐刷刷地打在林晚身上,几乎要将她灼穿。
那些目光里充满了赤裸裸的审视——她凭什么?
她林晚,一个看起来如此普通、甚至有些窘迫的女人,凭什么能成为千亿总裁顾淮的太太?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当众曝光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晚。
五年前那纸冰冷决绝的离婚协议,他毫不犹豫签下的名字,还有这五年来独自挣扎的每一个日夜……
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强压下去的痛楚,在这一刻被“顾太太”这三个字和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彻底点燃!
回家?凭什么?!
一股巨大的能量猛地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晚用力地、狠狠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动作之大,带得她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手腕上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和力道,火辣辣的疼。
她抬起头,迎上顾淮那双深不见底、此刻似乎也因为她剧烈的反抗而掠过一丝诧异的眼眸。
她牵动嘴角笑了笑,露出明艳、疏离,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拒人千里的冷漠,像一朵在冰原上骤然盛开的带刺玫瑰。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轻嘲,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宴会厅里:
“顾总,”她微微歪头,眼神无辜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困惑,“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瞬间变得幽深冷峻的脸,红唇轻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您的离婚协议,不是五年前就签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