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都会倾泻出一场冷雨。明德中学的篮球场上，蒸腾的热气却穿透了这层阴霾。校际联赛总决赛进入白热化阶段，塑胶跑道上的观众席挤得满满当当，欢呼声、呐喊声与零食包装袋的窸窣响动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充满青春活力的乐章。
沈星河坐在第一排塑料凳上，膝盖上摊开的笔记本早己被汗水洇湿边角。他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指微微发颤，目光死死追随着场上那个黑色身影——江野。江野球衣背后醒目的“11号”在偶尔穿透云层的阳光下泛着银边，湿透的碎发黏在额角，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甩出细密的汗珠。
此刻，江野正持球突破。他右肩一个假动作，轻松晃过对方后卫，小腿肌肉在球袜下绷成漂亮的弧线。沈星河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正是他们赛前在天台反复推演过十七次的战术，只要在三分线外急停跳投......
“唰！”篮球划破凝滞的空气，空心入网！替补席瞬间炸开了锅，饮水机旁的队员激动得碰倒水桶，水花西溅，溅湿了前排观众的运动鞋。沈星河下意识攥紧笔记本跳了起来，纸张撕裂的脆响混在震天的欢呼声里格外清晰。他望着江野被队友们团团围住，少年露出虎牙的灿烂笑容，忽然想起上周辅导时，对方盯着数学试卷认真说的那句话：“战术和解题思路一样，都是在有限条件里找最优解。”
比赛进入最后一分钟，明德中学仅以62:60领先两分。实验中学的控球后卫灵活地变向过人，橘色的篮球在队员间划出一道道危险的抛物线。沈星河感觉喉咙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对方采用的三角战术完全打乱了明德的防守节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星河看见江野突然放弃了自己盯防的球员，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般，冲向弧顶处准备投篮的实验中学王牌。起跳的瞬间，江野的球衣下摆扬起，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腰腹。他长臂如鞭甩出，篮球重重砸在篮板上反弹出去！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沈星河的视线穿过沸腾的人群，与喘着粗气的江野撞个正着。少年汗湿的睫毛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在沈星河竖起大拇指的刹那，江野突然咧嘴笑了，抬手抹汗时，腕骨上的银色护腕晃得人眼晕。
终场哨声响起的瞬间，记分牌定格在62:60。明德中学夺冠了！江野被队友们高高抛起，冠军奖杯的棱角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当主持人宣布“有请学生代表沈星河发言”时，全场突然安静下来。
沈星河攥着话筒走上领奖台，指腹着冰凉的金属外壳，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今天，我想特别感谢一个人。”他的声音在扩音器里微微发颤，目光扫过台下仰头看他的江野。少年歪戴着冠军帽，嘴角噙着熟悉的痞笑，却在沈星河说出“江野同学”时猛地坐首了身子。
“他不仅带领球队夺冠，更让我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战术智慧。”沈星河顿了顿，想起某个深夜，江野用薯片袋在天台上推演战术的模样，“那些教科书上的挡拆配合，在他手里就像......就像解出一道满分的数学压轴题。”
台下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哄笑与口哨声。江野的队友们开始起哄，有人怪叫着“在一起”。沈星河看见江野的耳尖渐渐泛红，握着奖杯的指节泛白。当他走下领奖台经过江野身边时，压低声音说：“江野，你值得。”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江野猛地抬头，只看见少年被夕阳拉长的背影，以及白衬衫后背晕开的大片汗渍，像极了他上次解不出导数题时，在草稿纸上洇开的墨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