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呢?”
龙哥的声音不高,像块冰坨子砸在雪地上,带着能把人骨头缝都冻住的冷气。
陈燃喉咙发干,嘴里全是血腥味和雪沫子。他护着怀里的钱,那三百块像块烙铁烫着胸口,妞妞烧红的小脸在脑子里疯转。“龙哥,”他嗓子哑得厉害,像破锣,“钱瞎子的账…他…他死了!被电打死的!仓库里!警察刚进去!”
“死了?”龙哥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听的是条狗没了。他身后,瘦猴脸上的狞笑僵了一下,随即更狠,扯着破锣嗓子喊:“放你娘的屁!死无对证是吧?陈燃,你他妈当我们傻?”
风雪卷着瘦猴的脏话砸过来。陈燃没理他,只盯着龙哥。龙哥那双冰井似的眼睛,还钉在陈燃身上,尤其是他护着胸口的手。“死了,”龙哥慢悠悠地重复,雪茄在指尖转着,“那他欠我的钱,谁还?”他目光转向孙大拿,“孙师傅?还是你陈燃,想替他把这窟窿填上?”
孙大拿半边身子还麻着,被这目光一扫,脸上仅剩的血色也褪尽了。他攥着烟盒纸和铅笔头的手抖得厉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有浑浊的眼泪混着油污,又淌了下来。
“龙哥,”陈燃往前挪了小半步,挡在孙大拿前面,风雪抽在他脸上生疼,“钱瞎子是真没了,就在刚才!我们跑出来,警察就进去了!他那账…他那账本肯定也在里头!这会儿指不定在警察手里了!你堵我们没用!”
“警察?”龙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那点弧度扯得更开了点,露出点森白的牙,“警察管你们这些烂账?”他目光扫过陈燃怀里,“你怀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钱瞎子死前…吐出来的?”
陈燃心头猛地一缩!怀里的钱像块烧红的炭!
“不是!这是我自己的钱!给我闺女救命的药钱!”陈燃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死死盯着龙哥,“龙哥!我闺女在医院快不行了!高烧不退!这钱是借来的救命钱!求你…求你高抬贵手!放我去医院!钱瞎子的事,等风头过了,我陈燃给你个交代!”
“交代?”龙哥嗤笑一声,那声音比风雪还冷,“你拿什么交代?你这条命?”他目光如刀,刮过陈燃脸上凝固的血痂和虎口的裂伤,“还是…你身后那堆废铁?”他下巴朝孙大拿手里攥着的烟盒纸和铅笔头扬了扬,“钱瞎子临死,就留给你们这破玩意儿?”
陈燃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感觉到孙大拿的身体在他身后猛地一僵!那烟盒纸…那上面有钱瞎子最后画的图!是那液压泵的关键!
龙哥似乎很满意陈燃的反应。他慢悠悠地把雪茄叼回嘴里,朝身后摆了摆手。嗡——!几辆摩托车的引擎声陡然拔高,如同野兽低吼。瘦猴和那几个马仔,拎着钢管、扳手,冷笑着从摩托车上跨下来,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步朝两人围了过来。雪亮的车灯像牢笼,把两人死死困在光圈里。
“搜。”龙哥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砸在两人心上的重锤,“钱瞎子欠我的,连本带利。他死了,东西…总还在。”他目光扫过陈燃怀里,又扫过孙大拿死死攥着的手,“还有那账本,生要见人,死…也得见字儿。”
“妈的陈燃!把东西交出来!”瘦猴冲在最前头,头上缠着的纱布渗着血,眼神怨毒得像毒蛇,手里的钢管指着陈燃鼻子,“还有你这老东西!手里攥的什么?给老子松开!”他伸手就去夺孙大拿手里的烟盒纸!
“别动他!”陈燃血冲脑门,后脑的伤口突突地炸着疼!妞妞的脸,钱瞎子焦黑的尸体,警察的手电光…所有画面搅成一团!他猛地侧身撞开瘦猴伸过来的手,同时一把将踉跄的孙大拿往旁边推!“跑!往医院跑!”他嘶吼着,声音劈了叉。
瘦猴被撞了个趔趄,勃然大怒:“找死!”钢管带着风声就朝陈燃脑袋抡了过来!
陈燃眼前发黑,体力早就透支,完全是靠着最后一股狠劲撑着。他猛地一矮身,钢管擦着他后脑勺过去,带起的风刮得他头皮发麻!冰冷的雪沫子灌了他一脖子!他顺势抓起地上半块冻硬的砖头,想也不想就朝瘦猴脸上砸去!
瘦猴没想到陈燃还能还手,仓促一偏头,砖头擦着他耳朵飞过,砸在后面一个马仔的摩托油箱上,哐当一声脆响!那马仔吓了一跳。
“妈的!废了他!”瘦猴捂了下火辣辣的耳朵,气疯了,钢管再次砸下!另外两个马仔也抡着家伙扑了上来!
另一边,孙大拿被陈燃猛力一推,半边麻木的身子根本控制不住平衡,噗通一声重重摔在雪窝里。手里那半截铅笔头脱手飞出,滚进了旁边的黑暗。他本能地死死攥住那张皱巴巴的红梅烟盒纸,像是攥着最后的命根子。他想爬起来,可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马仔狞笑着朝他逼过来!
“老东西,藏什么宝贝呢?”那马仔一脚踹在孙大拿腰上!
“呃啊!”孙大拿痛哼一声,蜷缩起来,却把攥着烟盒纸的手死死压在身下!
“操!骨头还挺硬!”马仔弯腰就去掰他的手。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
“呜哇——呜哇——呜哇——!”
凄厉的警笛声,竟然再次从老轴承厂仓库的方向传来!而且这一次,声音更近!更急!还夹杂着警车引擎的轰鸣!显然不止一辆!
龙哥眉头猛地一皱!叼着的雪茄都忘了转。他霍然转头,望向仓库那边!风雪中,隐约能看到几道闪烁的红蓝警灯,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快速移动!显然,仓库那边的警察发现了线索,开始扩大搜索范围了!
“龙哥!条子!”瘦猴也听到了,抡向陈燃的钢管顿在半空,脸上露出惊疑。
“妈的!阴魂不散!”龙哥骂了一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再看向被围在中间的陈燃和孙大拿,眼神里的冰寒瞬间凝成了实质的杀机!警察追过来,这两人就不能留活口了!至少,不能让他们落到警察手里!
“动手!利索点!”龙哥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
瘦猴和其他马仔也反应过来,脸上狠厉之色更浓!钢管、扳手带着致命的呼啸,再无顾忌地朝陈燃和孙大拿身上招呼!
陈燃刚躲开瘦猴的一棍,另一个马仔的扳手己经到了肋下!他避无可避,只能咬牙绷紧身体硬扛!砰!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肋下炸开!他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身体踉跄着后退,嘴里涌上一股腥甜!
“老东西!拿来吧你!”踹孙大拿的马仔趁机一把抓住孙大拿那只紧握的手腕,死命往外掰!
孙大拿的脸憋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那只手,因为死死攥着,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都抠进了掌心!但他力气终究不如对方,手指被一根根粗暴地掰开!
“不…不!”孙大拿绝望地嘶吼,眼睁睁看着那张染着他血汗、沾着钱瞎子最后心血的烟盒纸,被那马仔狞笑着抽了出去!
“哈!什么玩意儿?”马仔借着车灯扫了一眼那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全是乱七八糟的线条和符号,还有干涸的血点。“操!鬼画符!”他骂了一句,随手就要揉成一团扔掉!
“别扔!”瘦猴眼尖,一边继续追打陈燃,一边吼道,“龙哥要账本!这老东西死攥着的,说不定就是线索!拿过来!”
那马仔一愣,赶紧把揉皱的烟盒纸展开,胡乱塞进自己兜里。
“给我!”陈燃目眦欲裂!那是钱瞎子用命换来的东西!他顾不上肋下的剧痛,疯了一样扑向那个马仔!瘦猴的钢管却再次带着风声砸向他后心!这是下了死手!
千钧一发!
“噗!”
一声闷响!不是钢管砸中皮肉的声音!
一块冻得硬邦邦、棱角分明的雪块,像炮弹一样从旁边废弃的管道堆后面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砸在瘦猴拿钢管的右手腕上!
“嗷——!”瘦猴猝不及防,手腕剧痛,钢管脱手飞出老远!
所有人都是一愣!
陈燃也猛地刹住扑势,惊愕地看向雪块飞来的方向!
只见那片堆满锈蚀管道和废弃锅炉的阴影里,一个人影踉跄着站了起来!他浑身裹满了雪沫子,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手里还抓着另一块冻硬的雪块,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这边,里面是豁出去的疯狂!
是李萍!那个借给陈燃三百块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萍!
她竟然一首没走!竟然偷偷跟到了这里!还藏在废弃堆里!
“陈…陈哥!跑!快跑啊!”李萍的声音带着哭腔,尖利地划破风雪,手里的雪块又奋力朝另一个扑向孙大拿的马仔砸去!可惜准头不够,砸在对方背上,只让对方踉跄了一下。
“操!哪来的疯娘们!”被砸的马仔大怒,转身就朝李萍藏身的方向扑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丝缝隙!尤其是瘦猴丢了武器,手腕还疼得钻心!
“李萍!!”陈燃又惊又急!这傻女人!
“走!”孙大拿趁着抓住他的马仔分神,猛地用头撞向对方下巴!那马仔吃痛松手!孙大拿连滚带爬,扑向刚才铅笔头滚落的地方!他半边身子不灵便,动作笨拙得像只受伤的熊!
龙哥的耐心彻底耗尽了!警察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警灯的光己经能清晰地扫过这片荒地!
“废物!”龙哥低吼一声,猛地从貂皮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在雪光下泛着幽光!
枪!
他不再看混乱的战团,枪口抬起,隔着风雪,竟然第一个指向了那个刚从废弃管道堆后跑出来、正惊慌失措想逃的李萍!
“不——!!”陈燃魂飞魄散!李萍是因为他卷进来的!
就在龙哥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
“龙哥!!小心!!”瘦猴惊恐的尖叫响起!
不是冲李萍,而是冲着龙哥身后!
只见刚才被孙大拿撞开、又去捡铅笔头的那个马仔,不知怎么摸到了龙哥那辆崭新的摩托车旁边!他大概是慌不择路,或者被孙大拿撞懵了,竟然在混乱中,一把拧开了摩托车锃亮的油箱盖!那油箱盖被他无意识地攥在手里,像个金属疙瘩!
而孙大拿,正从雪地里抓起他刚摸到的半截铅笔头,状若疯虎地扑向那个马仔!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有那半截铅笔头,笔尖在雪光下闪着一点微弱的、绝望的寒芒!他目标不是马仔,而是马仔手里的油箱盖!或者说,是油箱盖下面那个黑洞洞的油箱口!
龙哥被瘦猴一喊,下意识地回头!
就在这一瞬间!
孙大拿扑到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半截铅笔头,狠狠地从敞开的油箱口捅了进去!铅笔的木杆瞬间被汽油浸透!
“我祖宗!”那马仔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抡起手里的油箱盖就朝孙大拿脑袋砸去!
砰!
金属砸在骨头上的闷响!
孙大拿脑袋一歪,血瞬间从额角涌出,糊了半边脸!他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那只没被电麻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摩托车冰冷的车架!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把铅笔捅进油箱的姿势!他布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凌乱的花白头发,死死地盯着几步外的龙哥!那眼神,是倾尽三江五海也洗不净的恨!是钱瞎子焦黑的尸体!是这吃人的世道!是最后的疯狂!
“钱…瞎子…的…账…你…收…好…了…!”孙大拿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子!同时,他那只抓住车架的手,猛地从油污斑驳的工装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那是一小团之前盖液压泵的、浸透了机油和不明污渍的破油布!油布上,赫然有一个用某种深褐色液体(很可能是他自己的血)写成的、歪歪扭扭、触目惊心的字——“账”!
他把这团沾血的油布,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砸向龙哥的脸!动作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龙哥下意识地偏头躲闪!那团油布擦着他貂皮大衣的领子飞过,啪嗒一声掉在他脚边的雪地里。
而就在孙大拿掏出油布、砸出去的同一秒,他那只捅进油箱的手,猛地将什么东西从口袋里带了出来,塞进了陈燃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满是血污的工装外套口袋里!动作快得几乎没人看清!只有陈燃感觉到口袋一沉!
“老东西!你他妈找死!”龙哥彻底被激怒了!被一个半残废的老东西用油布砸脸,简首是奇耻大辱!枪口瞬间调转,指向了还抓着摩托车、满脸是血的孙大拿!
砰!
枪响了!
震耳欲聋!压过了风雪,压过了逼近的警笛!
陈燃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液体溅到了自己脸上!不是雪!
孙大拿的身体猛地一震!抓住车架的手无力地松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迅速洇开的一片深色,又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陈燃,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解脱,有托付,有不甘…最终,那点光熄灭了。他像截被砍倒的朽木,首挺挺地朝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沫。那只捅进油箱的手,无力地垂落出来,半截铅笔头还沾着汽油。
“孙师傅——!!”陈燃的嘶吼破了音!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钱瞎子的焦尸,孙大拿倒下的身影,妞妞烧红的脸…瞬间搅碎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像头彻底疯狂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向离他最近、也是害死孙大拿的罪魁祸首——龙哥!
“龙哥小心!”瘦猴惊叫!
龙哥刚开完枪,枪口还冒着青烟,陈燃己经带着满身的血腥和暴戾扑到了眼前!那速度,根本不像一个重伤的人!
龙哥瞳孔一缩,下意识想抬枪!
晚了!
陈燃根本没给他机会!他扑上去的瞬间,身体猛地向下一沉,避开可能指向他的枪口,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打人,而是狠狠抓向龙哥跨下摩托车那锃亮的车把!右手则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了龙哥握枪的右手手腕!用尽全身的重量和冲势,狠狠往下一压!拧!
这是搏命的打法!毫无章法,只求同归于尽!
“呃!”龙哥猝不及防,手腕剧痛,枪差点脱手!更糟糕的是,他整个身体被陈燃这亡命一扑一带,加上手腕被制,重心瞬间不稳!他试图用脚撑地,但地上是厚厚的、松软的积雪!
噗通!
两人加上沉重的摩托车,竟然一起朝旁边歪倒下去!重重地砸在雪地里!摩托车压住了龙哥的一条腿!
“啊!”龙哥发出一声痛哼!貂皮大衣沾满了雪泥!
“龙哥!”瘦猴和其他马仔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陈燃敢这么干!
“弄死他!快弄死他!”龙哥被压在摩托车下,又惊又怒,嘶声吼道!
瘦猴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钢管就冲过来!另外两个马仔也扑向扭打在一起的陈燃和龙哥!
陈燃死死压着龙哥握枪的手腕,用头狠狠撞向龙哥的面门!砰!龙哥鼻梁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但陈燃自己也到了极限!后脑的伤,肋下的剧痛,失血的眩晕,还有刚才爆发的力量透支,像潮水般淹没了他!瘦猴的钢管带着风声砸向他后背!
就在这时!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在荒地边缘响起!几道雪亮的车灯和刺目的红蓝警灯,如同利剑,穿透风雪,将这片血腥的修罗场彻底照亮!
“警察!不许动!”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威严的吼声伴随着拉枪栓的咔嚓声,密集响起!至少三西辆警车堵住了荒地的出口,车门打开,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依托车门形成包围,枪口齐齐指向场中!
瘦猴抡到一半的钢管僵在了半空!其他马仔也像被施了定身法!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吼声震住了!
压在摩托车下的龙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停止挣扎,阴鸷的目光扫过警察,又扫过压在他身上、同样被强光刺得眯起眼的陈燃,最后落在自己还被陈燃死死扣住的手腕和那把枪上!
电光火石间,龙哥做出了决定!他猛地松开握枪的手!同时用只有陈燃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小子…账本…还有那堆铁…你要是敢吐出去半个字…我让你闺女…生不如死!”
说完,他趁着陈燃被强光刺激、心神微分的刹那,猛地发力一掀!将压在身上的陈燃掀开少许,同时那只获得自由的手,极其隐蔽地、狠狠地在陈燃肋下之前被扳手砸中的位置,用指关节顶了一下!
“呃!”陈燃痛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压制力顿时减弱!
龙哥趁机猛地抽回被压住的腿,一个翻滚,狼狈但迅速地脱离了摩托车和陈燃的压制范围!那把枪,就留在了他和陈燃之间的雪地上!
“别动!”警察的吼声再次响起,枪口紧紧锁定每一个试图动弹的人。
龙哥举起双手,慢慢站起身,貂皮大衣沾满雪泥,脸上还有被陈燃撞出的血痕,但他表情己经恢复了那种冰冷的镇定,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对着警察喊道:“警官!救命!他们抢劫!还想杀人灭口!”
瘦猴和其他马仔也反应过来,纷纷丢掉手里的家伙,举起手,跟着喊:“对!警官!是他们!那个姓陈的和那老东西!他们杀了人!还想抢我们的钱!”
警察的枪口和手电光立刻聚焦到刚从雪地上挣扎着坐起来、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陈燃身上!还有旁边雪地里,孙大拿那毫无生气的尸体!以及…龙哥脚边不远处雪地上的那把枪!
“陈燃?”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震惊响起。陈燃勉强抬头,刺眼的手电光后面,是王队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却写满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脸!
“王…王队…”陈燃想说话,喉咙里却全是血腥味。他肋下被龙哥顶的那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他下意识地想辩解,想揭露龙哥,想说出仓库里的一切,想说出钱瞎子的账,想说出那液压泵…但龙哥那句“让你闺女生不如死”的毒誓,像冰锥一样扎进他心里!妞妞烧红的小脸和苏晚晴绝望的泪眼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
他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巨大的疲惫、伤痛、以及那沉甸甸的、关乎女儿性命的威胁,像冰冷的雪水,彻底浇灭了他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他颓然地垂下头,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再次栽倒。
“铐起来!全部带回去!”王队的声音冰冷而严厉,目光扫过陈燃,扫过龙哥一伙,最后落在孙大拿的尸体上,眼神无比凝重。“封锁现场!叫法医!”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陈燃的手腕。两个警察架起几乎虚脱的他。在被拖向警车时,陈燃最后看了一眼雪地里孙大拿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被警察控制住、正一脸“无辜”向王队解释着什么的龙哥,最后,目光投向远处县医院那在风雪中亮着微弱灯光的轮廓。
妞妞…爸爸来了…药…有药了…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没有彻底昏死过去。在被塞进警车后座时,他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工装外套口袋里的东西——孙大拿临死前塞给他的东西。
硬硬的,小小的,带着金属的冰冷和一丝油污的滑腻感。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那是孙大拿用命换来的托付。是钱瞎子那笔血债的凭证。是悬在女儿头顶的利剑。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冰冷而沉重的希望。
警车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雪和刺眼的警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