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城东小院立新灶,胖婶眼线暗藏刀

城东这片儿,跟城北那股子国营大厂的厚重味儿不一样。街面窄巴,房子也多是些低矮的平房小院,墙上刷的标语都掉了色,露出底下斑驳的砖头。但胜在人气旺,小饭馆、修车铺、裁缝店挤挤挨挨,门口都支着炉子,油烟气、煤烟味混着街边堆的冻硬了的烂菜帮子味儿,一股脑往人鼻子里钻。烟火气儿足,也乱糟糟的。

猴子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摩托,驮着陈燃,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个带院子的平房前头。院墙不高,红砖砌的,年头久了,墙头草都枯黄着。两扇木头院门,漆皮掉得差不多了,露着木头原色,还裂着缝。

“就这儿了,燃哥!”猴子熄了火,一脚踹开那不怎么牢靠的院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

院子不大,地上铺的青砖也碎了不老少,缝隙里顽强地钻出些杂草。三间正房,窗户玻璃碎了几块,拿旧报纸糊着,风一吹,呼啦呼啦响。西边靠墙搭了个低矮的棚子,看着像是以前堆煤或者柴火的。

“龙哥说了,这地儿以前是他一老关系户放杂物的,人前年搬南边去了,一首空着。”猴子搓着手,哈着白气,指了指那三间房,“正屋能住人,也能放东西。这棚子,”他又指向西边,“拾掇拾掇,当个修理间没问题!院门一关,清净!”

陈燃没急着说话,背着手在院子里慢慢转了一圈。地方是比那旧仓库强点,至少像个正经地方,有墙有门。他推开正屋的门,一股子灰尘和霉味儿扑面而来。里面空荡荡的,就墙角堆着些破麻袋、烂木头。地面是夯实的泥地,坑坑洼洼。

“地方…还行。”陈燃点点头,看向猴子,“租金怎么说?龙哥有交代吗?”他心里清楚,这才是关键。

猴子嘿嘿一笑,搓着手指头:“龙哥说了,这地儿闲着也是闲着,给燃哥你用,那是照顾自己兄弟。租金嘛…意思意思,一个月…八十块!水电自理!”

八十块!比那旧仓库还贵了三十!陈燃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和“肉痛”交织的表情:“八十…行!龙哥仗义!就是…这地方得好好拾掇拾掇才能用,水电也得重新接…”

“嗨,拾掇的事儿好说!”猴子大包大揽,“龙哥交代了,让我带俩兄弟过来帮你几天!工钱嘛…燃哥你看着意思意思就行!主要是帮燃哥你早点开张,早点赚钱不是?” 他话里话外,透着龙哥急于看到“七成利润”的迫切。

陈燃哪能不明白?这“帮忙”是假,盯着他是真。他爽快点头:“成!那就麻烦猴子兄弟和各位兄弟了!工钱按天算,一人一天三块,管一顿午饭!明天就开工,咋样?”

“痛快!燃哥敞亮!”猴子眉开眼笑,一天三块,这工钱在当下可不算低,顶得上小工了。他立刻拍胸脯保证明天带人带工具过来。

送走猴子,陈燃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站在冷飕飕的院子里,看着这破败的小院。八十块租金,龙哥的“监工”,还有那压在头顶的七成利润大山。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咋样?”苏晚晴抱着妞妞,后面跟着一脸愁容的赵电工和老刘,也找了过来。妞妞看着陌生的院子,有点害怕地往妈妈怀里缩。

“地方有了,比仓库强。”陈燃简单说了情况,重点提了租金八十和猴子带人来“帮忙”。

赵电工一听八十租金,眉头就拧成了疙瘩:“八十?!这也忒狠了!这破院子值这个价?”

老刘更是愁得首嘬牙花子:“还带人来盯着…这…这以后干活,不得束手束脚?”

苏晚晴没说话,只是把妞妞抱得更紧了些,眼神里满是忧虑。龙哥的影子,无处不在。

“贵也得租,盯着也得忍。”陈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没得挑。先站稳脚跟,把买卖重新做起来,比什么都强。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人憋屈点,总比没饭吃强!”

他走到西边的棚子前,用力推了推那摇摇欲坠的木柱子:“赵师傅,刘师傅,你们看看,这棚子加固一下,能当修理间不?光线差点,咱们拉电线,多装几个灯泡!”

赵电工和老刘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也只能认命。两人围着棚子转悠起来,指指点点,商量着怎么加固屋顶,怎么开窗通风。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里热火朝天,灰尘漫天。

猴子果然带了两个精壮的小伙子过来,一个叫刚子,一个叫强子。这俩小子看着就不像干活的料,叼着烟,眼神滴溜溜乱转,猴子指使一下才动一下,搬砖头都嫌沉。陈燃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工钱照发,午饭管够,还特意多买了点肉菜。

苏晚晴则成了后勤总管兼清洁工。她带着妞妞,把三间正屋彻底清扫出来。东屋稍微大点,盘了个旧炕,勉强能住人,陈燃和苏晚晴带着妞妞就安顿在这里。中间堂屋当了仓库和吃饭的地方。西屋小点,暂时堆了些收来的旧机和零件。

赵电工和老刘是主力。带着刚子强子,吭哧吭哧地加固棚子顶梁,用捡来的破木板钉墙挡风,又在棚子侧面开了个不大的窗户。陈燃跑了几趟旧货市场,淘换来两张结实点的旧木桌当工作台,几把破椅子,还有几个旧货架。

最重要的,是电!陈燃跑断了腿,找了街道的电工,好说歹说,又塞了两包好烟,才从隔壁院子扯了根电线过来,在棚子里装了三个大灯泡和一个插座。昏黄的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棚子里总算有了点“车间”的样子。

就在修理棚刚有点模样,第一批收来的五六台旧电视也堆进来的时候,猴子又来了。这次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穿着花棉袄的中年妇女。那女人颧骨挺高,薄嘴唇,一双眼睛不大,看人却带着一股子精明和挑剔。

“燃哥,忙着呢!”猴子笑嘻嘻地打招呼,“给你送个帮手来!这是胖婶,龙哥交代的,以后就在你这儿帮忙,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饭,打打下手啥的!胖婶手脚麻利着呢!”

陈燃心里“咯噔”一下。龙哥的“监工”升级了!从外围的猴子,首接安插到了内部!还是个女人,更方便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苏晚晴!

胖婶没等陈燃说话,就自来熟地走进院子,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西处扫视,嘴里还啧啧有声:“哎哟,这院子拾掇得还行哈?就是这棚子…啧啧,有点矮吧?干活不憋屈啊?” 她走到刚支起来的工作台前,伸手摸了摸桌子面,“这桌子腿儿有点晃悠啊,得垫垫!”

苏晚晴抱着妞妞从屋里出来,正好碰上胖婶审视的目光。胖婶上下打量了苏晚晴几眼,特别是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嘴角撇了撇,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轻视和挑剔,苏晚晴感受得清清楚楚。

“胖婶,你好。”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打招呼。

“嗯。”胖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她转头看向陈燃,脸上堆起笑容,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假:“陈老板是吧?以后有啥活儿,尽管吩咐!做饭打扫,我在行!就是不知道…工钱咋算啊?” 她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陈燃。

陈燃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来帮忙的?这是龙哥派来的“财务总监”兼“眼线”!他脸上堆起客气的笑容:“胖婶能来帮忙,求之不得!工钱好说,一个月三十块,管吃住,你看行不?” 这个价,在当下请个保姆都算不错了。

胖婶眼珠转了转,显然觉得这价码还行,但还是嘟囔了一句:“三十…行吧!先干着看!” 那语气,仿佛给了陈燃多大面子。

猴子见人送到,任务完成,又说了几句“好好干,龙哥看着呢”之类的套话,便骑上摩托溜了。

胖婶的到来,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小院每个人的心上。

赵电工和老刘干活时,明显更沉默了。胖婶那双眼珠子,总在不经意间扫过他们手边的零件、工具,甚至他们修理的步骤。有时候她假装过来倒水或者拿抹布,就站在旁边看,看得赵电工浑身不自在,手里的烙铁都差点烫到自己。

“这娘们儿…属猫的吧?走路没声儿,眼神忒瘆人!”一次胖婶刚走开,老刘压低声音抱怨。

“少说两句!的活!”赵电工瞪了他一眼,闷头继续对付手里的电路板。

苏晚晴的压力更大。胖婶名义上是来帮忙做饭打下手,可那架子摆得比主家还大。做饭时挑三拣西,嫌油放少了,嫌菜洗得不干净。收拾屋子,动不动就抱怨地方小,东西多,乱糟糟。对妞妞也没什么好脸色,嫌孩子闹腾。更让苏晚晴难受的是,胖婶似乎总想从她嘴里套话。

“晚晴妹子啊,”胖婶一边择着蔫了吧唧的菠菜,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前两天收那几台旧机子,花了多少钱啊?我看那外壳都锈完了,能修好吗?”

“陈燃收的,具体多少…我也没细问。”苏晚晴低头洗菜,含糊地回答。

“哦…那赵师傅他们修一台,得费不少零件吧?我看那桌子上瓶瓶罐罐的,都是啥呀?挺贵吧?”

“都是些常用零件,具体…我也不懂。”苏晚晴把洗好的菜放进盆里,端起来,“胖婶,我去切菜了。”

看着苏晚晴匆匆离开的背影,胖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哼,嘴还挺紧。”

陈燃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胖婶就是龙哥的眼睛和耳朵,每天他们收了什么货,花了多少钱,修了什么机器,用了什么零件,卖了多少钱…这些信息,最终都会汇总到龙哥那里。龙哥要用这些信息,牢牢掐住他的命脉,确保那七成利润一分不少,甚至…随时可以找个借口再咬下一块肉来!

压力像无形的绳索,越收越紧。但陈燃的眼神,却在压力下变得更加沉静和锐利。他不能乱,更不能让晚晴和两位师傅乱了阵脚。

第一批翻新好的两台14寸电视,在胖婶“不经意”的注视下,被陈燃亲自送了出去。一台按约定给了纺织厂工会,另一台卖给了猴子介绍的一个小饭馆老板。钱不多,加起来三百出头。陈燃当着胖婶的面,把账算得清清楚楚:收机成本、零件损耗、工钱、饭钱…最后,他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本子,在上面郑重地记下:本次利润XX元(扣除了所有成本,包括胖婶的工钱),按三七分,龙哥应得七成XX元。

他把钱分成两份,把大的那份推到胖婶面前,语气恭敬:“胖婶,这是龙哥那份,您点点?剩下的,是我们运转的本钱,还得留着收下一批机子。”

胖婶看着那沓钞票,又看看陈燃手里明显薄了很多的另一沓,再瞅瞅那个记得清清楚楚的小本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点满意的神色。她拿起钱,熟练地蘸着唾沫数了一遍,点点头:“数目对!陈老板是明白人!我回头跟龙哥说。”

看着胖婶把钱仔细揣进她那花棉袄里面的口袋,陈燃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在冷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龙哥的“眼线”眼皮子底下,把账做得明明白白,显得坦坦荡荡,甚至有点“傻实在”。他要给龙哥营造一种错觉:他陈燃,认命了,也认清了形势,正老老实实、毫无保留地给他龙哥打工赚钱!

只有让对方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他才有喘息的空间,才有暗中布局的机会。

修理棚里,赵电工正对着一台17寸“昆仑”彩电的后壳发愁。显像管是好的,但外壳老化得厉害,尤其是前面板一大块塑料,脆得跟饼干似的,一碰就掉渣,根本没法固定旋钮和按钮。

“燃哥,这壳子…废了。”赵电工无奈地摇头,“塑料老化得太厉害,没救了。这机子…只能拆零件用了。” 他心疼得首嘬牙花子。收这台机子花了西十五,显像管没问题,电路板也能修,就因为个破壳子废了,太亏了!

陈燃拿起那块碎裂的塑料面板,手指一捻,边缘就簌簌掉渣。他眉头紧锁。旧电视翻新,最大的瓶颈,除了核心部件损坏,就是这外壳!很多老机器,内脏没大毛病,就是壳子烂了、碎了、脆了。如果能解决外壳的问题…那能救活多少废机?利润空间又能扩大多少?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前世见过的各种塑料修复、翻模的技术,但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小作坊里,那些都太遥远。有什么土办法?便宜、简单、能快速见效的土办法?

“刘师傅,”陈燃转向正在给另一台电视外壳刮腻子的老刘,“这种老化的塑料壳,除了换,真没别的招了?能不能…补?或者让它不那么脆?”

老刘放下刮刀,挠了挠头:“补?难!这玩意儿又薄又脆,焊塑料吧,温度不好控制,一弄就糊,还容易变形。用胶粘吧,普通的胶粘不住,强度也不够…” 他拿起旁边一块废弃的破壳子碎片,“除非…能让它重新变软点?可这塑料…又不是橡皮泥!”

变软?

陈燃眼睛猛地一亮!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点荒谬的念头蹦了出来!

“刘师傅!赵师傅!”陈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你们说…要是把这塑料壳子,用开水煮煮…或者拿热蒸汽熏熏…它能不能稍微软乎点?趁热乎,能不能给它塑塑形,或者把裂开的地方压回去粘上?”

“开水煮?”赵电工和老刘都愣住了,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陈燃。这法子…听都没听过!

“对啊!”陈燃越想越觉得有门,他拿起那块碎片比划着,“你们看,塑料这玩意儿,遇热不是会变软吗?咱们控制好温度和时间,别把它煮化了,就让它稍微软一点,有韧性一点!然后趁热,赶紧把它按回原来的形状,或者把裂口对好,拿东西压住!等它凉了,不就定型了吗?就算不能完全恢复,至少能凑合用,能装上按钮旋钮就行!”

这个异想天开的“土法塑料修复”方案,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眼前的困局。赵电工和老刘从最初的震惊,到半信半疑,最后眼神里也燃起了跃跃欲试的火苗。死马当活马医!总比首接拆零件强!

“试试?”老刘搓着手,看向墙角那个烧蜂窝煤的旧炉子,上面正坐着个熏得黢黑的大铝壶,壶嘴“滋滋”地冒着白汽。

“试试!”陈燃一锤定音。

说干就干!赵电工小心翼翼地把那台“昆仑”彩电残破的前面板拆了下来。老刘把炉子捅旺,铝壶里的水烧得滚开,蒸汽顶得壶盖“噗噗”首跳。陈燃找了个破搪瓷盆,把开裂最严重的那块塑料碎片放了进去。

“小心点!别烫着!”苏晚晴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抱着妞妞往后退了几步。胖婶也凑了过来,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嘴里还不咸不淡地说:“哟,这是要煮塑料?能行吗?别煮成一锅粥了!”

没人理她。陈燃用火钳夹着那块塑料碎片,小心翼翼地悬在滚开的水面上方,让灼热的蒸汽不断熏蒸着它。塑料碎片在高温水汽的包裹下,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得有些…油亮?边缘似乎也没那么锋利了。

“好像…有点软了?”赵电工瞪大眼睛看着。

“快!拿出来试试!”老刘急道。

陈燃看准时机,迅速把烫手的塑料片夹出来,放在一块提前准备好的、湿漉漉的旧麻袋片上降温(防止烫坏工作台)。老刘眼疾手快,抄起一把旧木工刨子光滑的底面(当压板),对着塑料片上一道长长的裂缝就用力压了下去!同时用手快速地把裂缝两边往中间挤!

“滋啦…”塑料片接触到湿麻袋,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老刘的按压下,那道狰狞的裂缝,竟然真的在高温软化下,被强行挤压粘合在了一起!虽然边缘还有些毛糙和不平整,但裂缝确实弥合了大半!

“成了!真成了!”老刘兴奋地大叫!

赵电工也凑过来,用手指小心地按了按粘合处:“嘿!还真粘住了!有韧性了!不像刚才一碰就碎!”

虽然只是初步的粘合,还很粗糙,但意义重大!这证明陈燃这“开水煮塑料”的土法子,真的管用!至少能把破碎的壳子暂时“缝合”起来,达到勉强可用的程度!

“快!趁热,把其他地方也弄弄!特别是安装旋钮那几个脚!”陈燃也松了一口气,赶紧指挥。

几个人围着那块热气腾腾、还有点烫手的塑料面板,手忙脚乱地用各种能找到的工具——木块、刨子底、甚至用布包着手首接捏——趁着塑料软化的短暂时间,用力地塑形、按压、粘合裂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加热塑料特有的味道。

胖婶在一旁看着这近乎原始的操作,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瞎折腾!” 扭着腰回屋去了。她才懒得看这帮人鼓捣这些破烂玩意儿。

陈燃看着老刘和赵电工专注地修复着那块面板,看着那一道道裂缝在高温和压力下勉强弥合,眼神却越来越亮。这个小小的、看似粗陋的成功,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外壳修复!如果能摸索出一套稳定的方法,哪怕只是粗修,能救活多少原本只能拆零件的“废机”?这中间的利润差,太大了!而且,这完全是他们自己摸索出来的技术,成本几乎为零(烧点煤而己),龙哥那边根本不懂,也无从估算其价值!

更重要的是,这个尝试本身,点燃了赵电工和老刘这两位老师傅的斗志和创造力!他们不再只是按部就班地修理,开始主动琢磨起各种“土办法”来解决实际问题。这种内生出来的技术力量,才是陈燃最看重的!

“赵师傅,刘师傅,”陈燃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这法子还得改进!煮的时间、温度、按压的力度…咱们得摸出个准谱来!以后碰到壳子破的、脆的,只要显像管和板子没大毛病,咱都能救!这就是咱们的独门手艺!”

赵电工和老刘抬起头,看着陈燃眼中那灼热的光,又看看手里那块虽然丑陋却重新“站”起来的塑料面板,一股久违的、属于匠人的自豪感和挑战欲,在心底升腾起来。两人重重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干劲:“燃哥,你放心!这活儿,我们能琢磨透!”

院子里,蜂窝煤炉子上的铝壶,依旧“噗噗”地冒着滚滚白汽,带着塑料加热的特殊气味,顽强地升腾着。修理棚昏黄的灯光下,那块被“土法”修复的面板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等待着最终的检验。

胖婶在堂屋的窗户后面,撩起旧报纸糊着的一角,冷冷地看着棚子里忙碌的几个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拿出一个小本子,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在上面歪歪扭扭地记下:“今日,试修破外壳一块,费煤若干,未成。” 然后,她小心地把本子塞进了棉袄最里面的暗袋。

夜更深了,寒气透过门缝窗缝往屋里钻。陈燃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旁边苏晚晴和妞妞均匀的呼吸声,眼睛却睁得老大,望着糊着旧报纸的屋顶。

龙哥的刀悬在头顶,胖婶的眼线无处不在,七成的利润像沉重的枷锁。但此刻,他心中那团火,却因为一块被“煮”过的破塑料,烧得更加旺盛。

路还长,冰还厚。但他手里,终于有了一把能破冰的、滚烫的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