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和离书

裴羡翻动书页,大多是她平日看的闲散书籍,不时有两句隽秀雅气的批注。

他看得入迷,久久未动。

谢云裳调制了些安神香放进香炉,熄了一盏灯。

转身对裴羡说:“我要歇息了,你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裴羡神情如何,便走到内室洗漱。

出来时,人己不见,大抵是回去了。

谢云裳这才松了口气。

裴羡在她房中待的时间越长,她的心就越不安。

不知怎的,谢云裳心口跳得厉害,像是胸口处有罇鼓在敲击。

她在角落留了盏暗黄的灯,正要上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裴羡身着白色里衣,鬓发微微有些水渍,眼神灼灼。

看着像是到旁边的净房洗漱去了。

谢云裳内心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微微皱眉,话中带上丝困惑:

“你怎么还在这儿。”

裴羡轻笑了笑,语气理所当然,“你是我妻子,我是你丈夫,我们是夫妻,共卧一榻、行周公之礼难道不是夫妻间应该做的事吗。”

谢云裳一愣,这些日子,忙这忙那,裴羡也从未提起过,她倒忘了裴羡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有正常的需求。

“裴羡,我既要和离,便不会同意和你做这样的事。”

他己然走到谢云裳床榻跟前,置若罔闻。

无疑,谢云裳很美,尤其是在他那个角度看来。

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纠结不己,秀眉微蹙,平添几分倔强,杏眸沁出些水花,红唇微动,脖颈间的那一抹白如瓷玉透亮,再往下,是盈盈不及一握的纤细腰肢。

他倏忽想到昨夜梦中与她共赴云雨,耳鬓厮磨的画面,喉结滚动。

裴羡眼神中意再明显不过,谢云裳抬眸望向他。

纵使前世有过夫妻之实,但今生她却再也不想,她没有要给谁守身如玉的想法,可裴羡,她不愿意。

她站起来,盯着他年轻好看的脸,字字珠玑。

“裴羡,我不愿意。”

“找别人去吧,你不是喜欢柳芜衣吗,你可以提前将她纳了,把她光明正大地收进房,我不在意,也不会阻拦你们。”

首白又冷漠的话语,给他心头浇上一瓢冷水。

但昏暗的灯映在她脸侧,透出一抹旖旎,裴羡想吻上去,也这么干了,跟没听到她的不愿似的,又或是把她的拒绝当成欲拒还迎。

他将她圈在怀里,俯身去寻她的唇,却被她偏头躲过,谢云裳不禁怒目,他怎么能强迫她!用力一推,推搡中逃脱他的桎梏。

再看他染上的眸子。

她扬手一巴掌!将他打得偏了脸。

“我说了我不想!若你非要用强力逼我,我不介意闹上官府!”

新帝登基后,太后加布了一道律令。

凡夫妻间,女子不愿者,丈夫不可加以胁迫,犯者戴锁铐,游街十里。

虽未有女子告过,但这条律令是实打实的。

裴羡猝不及防后退两步,那股温热的清香远去,他深吸一口气,听到这番话,眼神愤怒中夹杂着震惊,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始作俑者。

他慢慢抬眸,谢云裳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半分都没有!

她再一次,给了他一巴掌。

谢云裳的脸色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红,却仍倔强、坚持,不让他碰她。

裴羡露出个自嘲的笑,脸色极其难看,心尖上的刺痛又冒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云裳竟敢又打他一巴掌!

若她不是谢云裳,他早就还了回去。

想他裴羡自幼便举全族之力奔赴仕途,才华横溢,年轻有为,十七岁夺得状元首位,不靠家世祖辈位至三品,前途无量,她一个小小女子,竟敢接二连三对他动手。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扇他两次巴掌,还毫不知错,拒不悔改,扬言要上官府告他。

上回那一巴掌,他找了许多借口才吞没下去的愤怒,这次统统冒了出来。

哪怕有些许兴趣,此刻也灰飞烟灭。

裴羡紧紧盯着谢云裳,声冷如冰。

“你不是要和离吗,我答应你。”

谢云裳眸心一动,落在裴羡眼里,成了催化怒气的最后一道符。

喝道:“来人,将我的私印、官印一并取来。”

下人马不停蹄地跑回书房取印章。

“笔!”

谢云裳不敢耽搁,将自己平日用的文墨规整摆在他面前。

裴羡从容下笔。

“今我裴氏二子裴羡,与谢氏女云裳,虽结为夫妻,但诸多不顺,结缘不合,长此以往,必反目成仇。今我二人以此书为凭,断绝姻缘,两相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裴羡写好,将和离书递给她。

谢云裳扫了眼内容,没错,是和离书。

她郑重写下自己的名字。

裴羡盖上官印、私印,两个人都按上手印。

她将那张薄薄的纸看了又看,脸上是充满如获至宝的喜悦。

等回京,到官府登记在册,便尘埃落定了。

裴羡身着里衣,脸上还有明晃晃的巴掌印,瞧她一脸欢喜,疾步走出去。

谢云裳拿着这张纸看了许久,这辈子,她终于可以脱离裴府了。

再也不是,生是裴府的人,死是裴府的鬼。

没想到这么简单,今晚的一巴掌就让裴羡同意和离,她都没用假疾一计。

谢云裳满心都是如何孝敬父亲,怎样教导弟妹,思虑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像只脱离囚笼的鸟,获得渴望的自由却又失去方向,抖擞又疲倦,坚定又迷茫。

可她不知,明日会让她的人生轨迹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

晨光熹微,谢云裳一早便等在大厅。

柳芜衣跟在裴羡身后款款而来。

裴羡身着玄衣,沉稳大气,谢云裳与平时亮色粉玉的装扮不同,今日一身金丝刺绣黑袍,内里暗红,云鬓高挽,端庄得体。

裴羡扫了眼她的衣着,面上并未有异色。

虽写下和离书,但谢云裳如今还是裴府的媳妇,答应下的祭祖,她自是要去。

裴羡脸上的印子消下去大半,但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不禁冷着脸,柳芜衣嗅出二人间不对的气氛,时不时观察,她在一旁清点祭祖用品,更像是当家的主母。

裴羡突然开口:“芜衣,你随我们一起去。”

柳芜衣手上动作停住,猛然看向裴羡,我见犹怜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