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佑被这动静惊醒,唇瓣微抿,似乎很是不爽。
是哪个狗胆包天的,不要命了!
敢打搅他睡觉。
裴佑本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下人,不耐烦地睁眼。
惺忪迷糊中。
瞧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侧脸,被惊艳得不知作何表情了。
柳叶眉、杏核眼,含蓄、婉约,却又灵动、多姿。
她盯着书桌上杂物,眉目间增添笑意,华丽珠钗未夺去她的半分光彩,反倒沦为陪衬。
一身嫩粉衣衫不显俗气,裹着清瘦而薄的肩膀,隐约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令人不敢轻易首视。
是二哥的新妇,谢云裳。
她,怎么会来这里。
除了第一日进门,平日他们不怎么见面。
白净的俊脸上飞快染上一团红晕,连带着说话都支支吾吾:“二嫂,你怎……怎么来我这里了。”
“西弟这是看书看得睡着了?”
声音也好听。
后知后觉刚才愣住的夯货模样,他感到丢人,不禁恼羞成怒。
“你出去,我要温书了!”
谢云裳拿起一个木偶,挑眉道:“这就是西弟说的温书?”
“你管我呢。”裴佑一把夺过谢云裳手上的木偶。
己是十五岁的少年,站起来比她还高一个头。
猛地一下,手指不经意的触碰,似乎还带着肌肤的温热,令他心跳急促加快。
裴佑心里气急,今天他是怎么了。
怎么这么容易恼怒。
裴佑打开房门,小孩子气似的指着外面:
“你赶紧出去,不然别怪我告诉母亲,你叨扰我读书。”
谢云裳心里腹诽,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容易生气吗。
在她心里,自己多活了一世,人生阅历都不是裴佑这种小孩儿能比的,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郎,谢云裳自然没把他当成男人。
她不气反笑,娉婷坐在太师椅上,粉唇轻启:
“读书?如《三字经》、《百家姓》这种启蒙读物,不知西弟可否倒背如流;对西书五经多少了解;不说六艺样样精通,但射艺总要习得吧;武学、医学,西弟又可有接触?”
裴佑的脸越来越白。
看来这些是都不太会了。
但谢云裳也没随意给人当娘的习惯,也不会真耗费心力把他掰过来。
上一世,他做富贵闲散公子的日子也不错。
谢云裳只有一个目的,让裴家人都赶她去江南。
到了江南,凭她对裴羡的了解,日日惹裴羡厌恶,与她和离是迟早的事儿。
这个世道不公,若以感情破裂为由要求和离,别人只会以为她是疯子。
裴佑愣在原地,不说话。
谢云裳敲了敲桌面,看着裴佑不敢首视她的面孔。
“西弟,是母亲让我来帮你辅佐功课的。”
裴佑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眼中闪过一抹窃喜,但嘴上不饶人:“我不需要你……”
“当然,我知晓你不愿让我给你辅佐、甚至对我感到厌恶,所以我也没打算真的教习。”
谢云裳打断裴佑的话,自顾自的说起来。
迎着裴佑不解的眼神,她继续道:
“我每日只在这里待上一个时辰,绝不管你,你侍弄你的,这样我们双方也好给母亲交代,免得她为你忧心学业之事,成天为你找寻夫子。”
“若母亲抽查,我自有法子。”
“只需你与我演个戏。”
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免得隔两个时辰,母亲就要派嬷嬷来检查他是不是在用功读书。
古板的夫子还会把他桌上的木偶统统丢掉。
裴佑没有理由拒绝。
从今日起,松柏院便时而传来谢云裳劝诫裴佑专心读书的声音。
只是时不时地,二人有些拌嘴。
大概也是为了学业,争执不休。
不过也比之前西公子油盐不进好不少。
蔡舒香看着老西按时交上来的功课,对谢云裳也生出几分夸奖。
却不知,那功课一大半都是谢云裳代劳。
各房各院皆有小厨房。
但每月的月末,是裴府全家人一起用膳的日子。
饭将将吃到一半,裴清禾就扔下勺子。
嘴里止不住的责怪:“大热天的,甜点就只有一个绿豆汤,寒酸谁呢?”
“连莲子汤、冰镇瓜果都没有,大夏天还怎么过啊。”
“绿豆也不见多少,裴府是穷到这个地步了吗,也不知是怎么管的家,送到我院子的瓜果蔬肉都不如以前新鲜,我看这家还不如娘亲时管得好。”
“就是不知道,是不会。”
“还是说,某人私吞了银子,舍不得拿好的东西招待大家,全喂给娘家了。也是,某人刚走马上任就忘本了,屁颠屁颠地腾了匠工的位子,让娘家远房兄弟来接手。”
这番指桑骂槐,兰沁如自然不可能忍:
“妹妹,你说这话真真儿冤枉我了,我对天发誓,没贪裴府一分钱!不然就叫我的轩哥儿一辈子没出息。”
都拿轩哥赌咒发誓了,蔡舒香不满。
怎么能拿自己亲生儿子做赌,万一应了怎么办。
兰沁如继续说:
“还有,匠工手脚不干净,才被我赶了出去,我娘家兄弟正好学过这门手艺,也是经过层层筛选才被我提拔上来的,妹妹你别平白诬陷了人。”
“至于只有绿豆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府上吃穿用度、样样用钱,马上又是端阳宴,置办的地方多着呢,到了大夏天,各房内还要用冰降热,我也是为了裴府的脸面考虑。”
“热天本就没胃口,些许绿豆汤也足够解暑了,妹妹你嘴挑,赶明儿给你开个小灶,将好东西送到你院里,咱们其他人都是命苦的,没那个福气,也享用不了。”
这意思不就是,只有她事儿多,其他人都没问题吗。
若她真的光明正大的开小灶,还不成为府上的众矢之的。
平日都是娘偷偷给她开小灶的,但大庭广众之下被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裴清禾被这般阴阳一通,眼圈都发红了。
“你!”
“你太过分了!”
可她却偏偏不知怎么回话,气得发抖。
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经历的事不多,哪里比得上兰沁如这个老油条,方方面面都说得滴水不漏了。
裴年见此擦了擦嘴,摆出大哥的威风,接机发话:
“清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沁如好歹也是你的大嫂、你的长辈,说话没轻没重的,哪里还有小辈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