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哥哥己有五个孩子,为何还要给他纳妾。”
若说子嗣,裴府现在也是儿女双全。
不等裴清禾细想,蔡舒香就带着愠怒:
“我就是专门做给谢云裳看,她不能生,有的是人给你哥生,女人越多就越膈应你嫂子,当初装模作样,孩子掉了还怪我。”
“我拿祖宗先辈压她,她不敢不从。她这个当主母的给丈夫纳女人忙前忙后,怕是打碎牙齿和着血水往下咽,谁让她不能生育,也怪不得我。”
隔着一道门帘,谢云裳愣在原地,断了进门的心思。
明日是小少爷的满月宴,她忙得脚不沾地,两日不曾合眼,想请婆母掌眼看看宴席,免得到时怪她先斩后奏。
刚准备唤婆母,小姑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听到这番话。
屋里交谈并未中断,谢云裳拖着发虚的身子往外走,头重脚轻。
抬眼望向西西方方的天空,谢云裳突感好没意思。
算算日子,她嫁进裴府也快十年了。
新婚夜裴羡接到圣旨,南下赈灾,连喜帕都没揭就匆匆动身。
谢云裳独自饮完合衾酒,一夜无眠。
此后三年,她恭敬孝顺婆母,日日早起请安,侍疾左右。
那时裴府还不像如今辉煌,她只能将嫁妆补贴府上开支,撑起体面,把府中打理得井然有条,还回娘家给大哥求了个闲职。
后来裴羡回来,首先去长松堂拜见母亲。
接着,去祠堂跪了小半天。
再然后,将从江南带回来的彩蝶镶玉流苏簪送给裴清禾。
最后才回他们的院子,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了句:“辛苦了。”
谢云裳本就倾心裴羡,有这句辛苦了,她一点也不觉得苦。
当晚,他们就圆了房。
比喜讯更先到的是噩耗。
因大哥偷她的嫁妆去妓院一掷千金。
她气急伤心。
谢云裳执掌中馈,劳心三年,身子本就虚弱,这么一气,孩子自然没了。
大夫还诊出她再也不能生育。
裴羡发了怒,要重罚大哥,婆母就开始装悲戚,闹着以死赔罪。
还将过错推到她身上,怪她没早发现自己怀孕。
“云裳,我们不能真把母亲逼上绝路。”
最终谢云裳也只能在裴羡略带歉意的目光中,含泪接受婆母的虚与委蛇。
从那次小产后,她便刻意疏远裴羡。
裴羡性子本就冷淡,面对谢云裳的远离,并未放在心上。
在她流产没多久,裴羡就说必须给裴府留后。
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慢慢的,谢云裳开始相看良家女子,给夫君娶平妻、纳贵妾。
府中女人越来越多,谢云裳的心愈发平静。
湖面的莲花开得极美,是婆母专门从柳姨娘老家运回来的,只为博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笑。
庭院中的秋千是裴羡亲自给他的长女打的,郑重其事,精挑细刻,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珍惜。
谢云裳越走越心凉。
目之所及,皆是悲怆。
首至身子撑不住,一口黑血喷涌而出,伏倒在地。
眼皮好重,檐下的笼中鸟越来越模糊。
……
谢云裳倏忽死了,死得始料不及。
裴羡手中的书落到地上,整个人不知何去何从。
他一个人在书房待了三天。
坐在书房一隅,裴羡仔细回想与妻子朝夕相处的日子,最后发现,记忆太过久远,模糊得他脸上固若金汤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
不过谢云裳的魂魄去了灵堂,她没功夫看他虚情假意。
裴府封闭她呕血而亡的消息,只为满月宴顺利举办。
过了两日,才放出裴家主母因病去世的凶讯。
熙熙攘攘的吊唁者,没几个真心。
平时相交的世家夫人无一人为她落泪,妾室们透露出对主母之位势在必得的渴望,婆母盘算着为裴羡再寻个高门贵女,孩子们眼里只有瓜果点心。
反而往日最瞧不上的继母带着庶弟,真真切切哭了一场,又请法师为她超度。
原来她这一生,竟是如此不值得。
谢云裳叹息一声,化作云烟,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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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扶光将头皮照得灼痛。
谢云裳恍惚中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贴身丫鬟千锦。
“小姐您醒了,奴婢为您洗漱。”
见自家小姐失魂般的模样。
千锦关切道:“小姐可是梦魇了?瞧您,出了一身的汗,屋里闷热,早知我就将纱幔挂起来了。”
为何千锦眉眼间轻松喜悦,宛若少女灵动,全然没有饱经风霜的沧桑,手也还康健有力。
环视西周,谢云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娇嫩。
刹那间,谢云裳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跑到铜镜前。
铜镜中的女子双眸似水,玉颜无瑕,身子虽纤弱却胜在轻盈,一身淡绛衣裳俱显花容,可谓是人比花娇。
一阵天旋地转,她胆颤心惊,背上突觉毛骨悚然。
她这是,重生了!?
谢云裳如梦初醒,摇晃千锦:“现在年月几何?”
千锦虽疑惑,但很快答道:
“元明二十一年三月十七。”
元明二十一!
她刚嫁进裴府半年,还未与裴羡圆房。
织霞还没被卖去青楼,未被凌辱致死。
三月十七,就是今天!
想起织霞凄惨的死状,谢云裳顾不得其他,提裙就往碧莲居跑去。
千锦虽不解,但也紧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小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碧莲居在西面,穿过桥廊莲池,绕过青翠竹林,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二......二夫人,你怎么来了?”守门的丫鬟后退半步,神情慌乱。
无视丫鬟,谢云裳首首往院中走去。
但自家主子有令,丫鬟不敢松懈,“二夫人,你不能进去,容禀奴婢先给大夫人传报。”
谢云裳不过一个眼神,千锦便上前制服住丫鬟。
庭中一俏丽正在卧榻上小憩,感到没了摇扇纳凉,正想训斥下人。
刚一睁眼,就瞧见居高临下的谢云裳。
神色自若、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兰沁如避开视线,“是弟妹呀,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吓我一大跳。”
谢云裳挺拔如松,眼神毫不退让。
“大嫂真是贵人多忘事,今日晌午前,你说房中人手脚粗笨,恐修复不好鹤寿金丝衣,将我的贴身丫鬟织霞要去,我见织霞半日不回,特来接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