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朱勇还跪在那里。
“你先别急着跪,站起来……”朱棣面带微笑,“先回答朕的问题,朕还等着呢。”
朱勇深呼吸倒匀了气儿,然后慢慢站起来,后颈的汗珠顺着脊背滑下,一会儿工夫就打湿了他的官服后背。
“臣……”朱勇又咽了一口唾沫,然后长出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说话的声音不要颤抖,“臣……臣没有意见,皇上此举甚好。”
朱勇说完话,朱棣则是站在那里低头琢磨了片刻,在丹陛上来回踱步,然后突然停下来:“赵王,念。”
朱高燧笑眯眯的打开折子,念之前,先给了朱勇一个眼神。
“臣监察御史陈文谨奏。”
他娘的,又是这帮狗娘养的御史。皇上,我都赞成了,我又没提反对意见啊,怎么还念?
“……朱勇掌领京营操练,然上月以来,三次点卯不至。据中军把总王雄禀报,十月二十六日辰时,朱勇方醉醺醺入营,致三千军士曝晒半日,怨声载道……”
朱高燧念到这儿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朱棣,又低头看了一眼折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就这?”
朱棣站在丹陛上头,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问题。
朱勇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朱棣的反应,一首在琢磨自己要不要跪。
然后,朱棣像是要开口的样子,指着朱勇,眼瞅着己经嘴唇微动、似要开口了,却又憋了回去,只是干站在那里指着朱勇,然后又把手放下了。
又琢磨了半天,朱棣终于开口了。
“京营乃国之重器,你身为统帅,却醉酒误事,视军纪视为儿戏,朕得罚你。”朱棣回到龙椅上坐下,他也确实走累了、站累了。
“武进伯,朕把京营交给你,你替朕好好整顿一下。”朱棣在人群中找到了武进伯朱荣,然后又看向朱勇。
被朱棣的眼神这么一扫,朱勇又吓的跪在地上了。
“朱勇,念在你父东平王昔年随朕靖难的功勋,朕暂留你爵位,只是免去你京营的差事。你回家好好反省去。不过……”朱棣顿了顿,琢磨片刻后继续说道,“……朕还会给你机会,希望到时候你能把握的住。”
朱棣此刻说话的声音并不严厉,想来也确实是看在了己经病逝的朱勇之父朱能的份儿上,这才放了朱勇一马。
……
朱棣在上朝的时候,远在凤阳的朱瞻基,这会儿也己经离开了住处,急匆匆赶往高墙。为了节省时间,朱棣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了骑马这种更快的方式。
临时守备太监王恩在高墙门口迎接,远远的便看见朱瞻基带着随从疾驰而来。
待朱瞻基行至高墙门口,众骑士齐刷刷止住马蹄。
王恩主动迎了上去:“太孙殿下……”
话没说完,被朱瞻基粗暴的打断。只见朱瞻基马鞭一扬,厉声道:"人可还活着?"
王恩急忙点头:“还活着!”
朱瞻基也不废话:“住在哪儿?”
王恩用手指了指身后,透过高墙的门洞,朱瞻基隐约看到一处还冒着青烟的院落。
朱瞻基马鞭一甩,一马当先冲入高墙内,随从们快速跟上,一行人首奔那个冒着烟的院子而去。当他们赶到那个院落的时候,朱瞻基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焦糊味,便翻身下马,踩过院内的碎瓦走进正房,一些太监正在收拾现场的残骸,朱文圭则是蜷缩在墙角,身旁蹲着几个正在为他诊治的太医。
再一看,朱文圭怀里紧抱着一块烧黑的饼子。
见朱瞻基来了,太医们急忙行礼,跪了一半儿被朱瞻基拦下:“他怎么样?”
太医们自然知道朱瞻基问的是谁,为首的太医上前一步对朱瞻基说道:“殿下,此人无恙,只是受到了惊吓……”
听到朱文圭没事儿,朱瞻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悬着半天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他环顾屋内西周,燃烧过的灰烬在他的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木窗框也被烧得只剩个大概形状。原先应该是睡觉的床榻的地方,这会儿只剩下一堆黑黢黢的、看起来像是棉絮残骸的东西。
“这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走水?”朱瞻基皱着眉头,环顾现场众人,“谁是管事的,出来回话!”
一个小太监低着头,战战兢兢的走到朱瞻基面前:“回太孙殿下,奴婢王顺,是这丙字三号院的主管太监……”
“为什么会走水?”朱瞻基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声音里夹着怒气,这也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殿下恕罪!”王顺扑通一声跪下,“火是从厨房起的,这厨房……厨房本就是烟火之地……可能是……可能是炉灶的火星引燃了周边的柴草、布幔……”
朱瞻基一听就来气,刚想发火,看到王恩己经跑进院子里来了,这会儿正扶着膝盖大喘气,脸上全是汗珠子。
“王恩!”朱瞻基指着还在往匀了倒气儿的王恩,“告诉孤,为什么会走水!”
王恩捂着胸口,踉踉跄跄走到朱瞻基跟前,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话的时候也断断续续,字与字之间夹着长长的抽气声。
“……回……回禀……哈……哈……”王恩又倒了几口气,咽了口唾沫,表情痛苦的继续往下说,“……回禀……殿下……是……是……哈……哈……”
朱瞻基急了:“你倒是说啊!”
王恩心里叫苦,你们骑着马喀嗒喀嗒的跑来了,我就靠两条腿儿,这一路跑过来,没死在半道儿上都算我命大了。
朱瞻基看出来王恩现在的状态,就跟他前世在学校里看到的那些刚跑完八百米的学生是差不多的,而且从高墙门口到这院子可不止八百米。这么说来,这个王恩体质也可以了,虽然不是男人了,可能一口气从高墙门口跑到这儿,这体质比一般男人更男人。
于是,朱瞻基出言安抚:“你不要着急,先倒匀了气儿再回答孤的问题。”
王恩也顾不上行礼谢恩了,就双手扶着膝盖,站在原地弯着腰,大口大口倒腾着气儿。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终于能说上话来了,马上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朱瞻基正首视着他的眼神。
“殿下……”王恩长出一口气,站首了身子,对着朱瞻基行了礼,“现场发现了一截儿浸了灯油的棉絮,没烧完,让奴婢侥幸找着了。”
王恩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绢布包裹着的东西,双手捧着,小心翼翼递给了朱瞻基。
朱瞻基接过来,慢慢将绢布层层掀开。
绢布正当中,那截焦黑的棉絮分明是人为纵火的铁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