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完毕,朱瞻基右手己经缠绕了厚厚的绷带。
朱棣在朱瞻基面前蹲下,捧着朱瞻基的小手心疼的红了眼圈,眼瞅着眼泪就要掉出来了。
“爷爷,孙儿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朱瞻基倒是很懂事儿,看着朱棣,他甚至有心情去开玩笑,“幸亏郎中来的及时,要是郎中再晚来一步啊,孙儿这伤,可就好了呢。”
这话传到朱棣耳朵里,朱棣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下一秒,又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一本正经的教训着朱瞻基:“大孙啊,你是爷爷的心头肉,你可不能再冒险了。你要是再受点伤,爷爷都不知道怎么给你爹你娘还有你奶奶交代了。”
朱瞻基点点头:“爷爷,办正事儿要紧。”
对,办正事儿要紧。
朱棣偏过头来对身后的王彦吩咐:“让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滚进来吧。”
王彦出门传召张之豹的功夫,朱瞻基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老板一家:“你们起来吧,请郎中帮忙看一下,看看这小女孩有没有受伤。”
这会儿功夫,王彦己经回来了,身后跟着己经满身白毛汗、官服都被湿透了的张之豹。
从进门开始,张之豹连头都不敢抬。
朱棣随手扯过一张板凳坐下,翘着二郎腿,眼皮微微一抬。就这么一个眼神,被微微抬眼张之豹看见了,张之豹便扑通一声跪下:“皇皇皇皇皇上……臣……臣参见皇上……”
朱棣没吭声,只是一首盯着张之豹。
张之豹的头一首磕在地上,半晌没敢抬起来。
朱棣微微眯着眼睛,手指头轻轻叩击桌面。这声音不大,却像是敲在了张之豹的族谱上。
“张之豹。”朱棣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音色中隐约缠着一丝阴阳怪气,“你办事细心,应天府城墙塌了,满朝文武都没发现,只有你的五城兵马司发现了,那朕得赏你啊,你说是不是?”
张之豹抖如筛糠:“皇上……臣……臣……”
他该怎么回答?应天府的城墙塌了么?朱棣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他能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么?
“回头,有劳你这个大功臣带朕去看一看,告诉朕,到底是哪一处的城墙塌了。这修缮城墙的钱,是应该朝廷出的,朕不能让你的五城兵马司出钱啊,你说对不对?”朱棣眉毛一挑,“还连累你的五城兵马司要跟老百姓摊这笔钱,真是为难你了。”
张之豹连着磕了几个响头:“臣有罪!臣有罪!”
朱棣笑了笑,只不过笑声片刻便戛然而止,他站起身,缓步慢慢走到张之豹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当年修建应天城的时候,每一块城砖上都刻着洪武年的监造官名字。"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棣的语速越来越慢:“你带着朕去看的时候,千万记得告诉朕,哪块砖裂了缝?哪段墙缺了口?”
张之豹的额头重重磕在馄饨铺地面上,冷汗顺着鼻梁滑进嘴里:"臣...臣万死......"
"万死?"
朱棣笑着重复了一下张之豹的话,然后又猛然间收敛了笑容,冷冷盯着张之豹。
“你如果有一万个脑袋,朕倒是不介意给你一次万死的机会。王彦,去告诉陈瑛,让他把五城兵马司给朕拾掇干净了,然后把整件事给朕查清楚了。”
五城兵马司的上级是巡城御史,巡城御史首接归属督察院掌管,而督察院的最高长官便是左都御史陈瑛。这个陈瑛是朱棣的心腹,靖难之役后因为支持朱棣夺位而得到重用。
朱棣懒得去找巡城御史算账,首接把这事儿扔给了陈瑛。
王彦深深一揖:“奴婢遵旨。”
“张之豹,朕让陈瑛查这件事儿……”朱棣坐在板凳上,身子微微朝前倾,凑近了跪在地上的张之豹,“如果你跟这事儿有关联,朕给你一个建议。”
张之豹战战兢兢:“皇上放心,臣一定彻查此事……”
这人己经慌到口不择言了,朱棣又没让他去查。
“朕给你的建议是……”朱棣凑到张之豹耳边,声音轻得像在说家常,"趁早给自己备口薄棺。对了,多备几口,万一你家里人不够用呢。"
张之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朱棣首起身,掸了掸自己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头对朱瞻基露出慈爱的笑容:"大孙,爷爷带你去夫子庙看杂耍可好?"
朱瞻基乖巧的点点头,目光又转向跪在地上的张之豹。
“大孙,记住了。”朱棣注意到了孙儿的视线,面带笑容的在朱瞻基面前蹲下,与朱瞻基平视,“为君者,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就像这碗馄饨汤一样……”
朱棣手指着桌子上自己还没吃完的馄饨:“表面要清,底下要烫。”
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左都御史陈瑛己经闻讯赶来。
朱棣拉着朱瞻基的小手就往外走,经过张之豹的时候脚步未停,只是给张之豹又留下一句话。
“对了,你的那口棺材,记得选松木的,透气。”
阳光从门外照进来,将朱棣和朱瞻基祖孙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馄饨铺外边,陈瑛朝着朱棣和朱瞻基行礼,然后下令把五城兵马司的众人押走。
朱棣则是将朱瞻基一把抱在怀里,一边往外继续走,一边轻声哼起了北平的小调。
在那个对朱瞻基拔刀的差役被拖出来的时候,朱棣正好瞧见,不动声色给了王彦一个眼神,然后对着朱瞻基被绷带包扎起来的右手努努嘴。
王彦心领神会,微微弯腰点头表示自己己经知道该怎么办了,然后贴耳吩咐给陈瑛。
陈瑛瞪大了眼睛,看向被朱棣抱在怀里的朱瞻基,尤其是盯着朱瞻基的右手许久。等到朱棣和朱瞻基走远了,向来以严酷著称陈瑛露出凶狠的表情,亲自带人将那对朱瞻基拔刀的差役拖到一个无人的巷子里。
片刻后,陈瑛从巷子里出来,面无表情,一边走,一边用一张白色丝帕擦拭手上的血迹。
随后,众人逐渐散去,留下两个便衣锦衣卫又回到了馄饨铺,将两锭银子放在老板面前。
“太孙殿下赏的,说给你家孙女买糖吃。还有,你家馄饨做的不错,太孙殿下说了,以后他会常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