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远县,城内。
尸鬼袭人当日,入夜前。
除了几个上官,抚远县中鲜有人知,府衙的差役班头赵怀谦,是抚远赵氏的远亲。
要不然,总不会有人觉得他是真的单凭本事升的职吧?
不过也算他争气,赵氏的远亲里,唯他混了个正经差役的编制。
故而,当抚远赵氏欲在县衙疏通门路时,将注押在他身上,自是水到渠成。
夕阳下,赵府高门前的石狮略显狰狞。
一道人影贴着墙根摸过来,他西下张望片刻,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快步上前。
‘咚——’
‘咚咚——’
一阵做贼似的敲门声不断响起,惊动了门房。
“天色不早了,是谁啊?”
赵府的门房推开门,这才看到登门拜访的,正是借着职务之便溜号儿跑来的班头赵怀谦,“别愣着了,先让我进去,让人看见了不好。”
其余的差役,也都己经是各回各家。
反正今儿个有县尉兜底,偷个懒也没人会较真的。
一边说着,赵怀谦一边从门房身边挤了进去,然后回身帮着门房赶紧把府门再次关上。
然后他压低了嗓音道,“快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有要事相商!”
遇上城外的事情,心中不安的赵怀谦,第一反应就是来找赵氏的主支商量,同时也捎带着通风报信,证明他们投资自己是物有所值。
门房却是犯了难,“老夫人拉着一家子正和访亲的小姐一块儿用餐,你这会儿过来找我家老爷,不是添乱吗?”
听着这事儿,赵怀谦眼底倏地一亮,“哪位小姐?”
哪个人还没有点儿攀高枝的心思?
他对赵府往来女眷早摸了个门儿清,既为攀附,也为避讳。
门房斜睨了他一眼,警告道,“甭打歪主意!那是老夫人心头肉,己故大小姐的遗孤——李云舒小姐。”
“自打知晓大小姐殁了,老夫人爱屋及乌,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这不,这次访亲一连留了两三日还不够,还是日日寻着她说话。”
赵怀谦不管怎么说也是赵氏远亲,该让他知道的,门房还是得说,这样他做事也能知道分寸。
赵怀谦恍然大悟,“哦!原是表小姐云舒归省了!”
门房没再搭理他,只是在前头略一颔首,算是应了。
“你在这儿候着,我去找老爷问问。”
走了几步,门房又不放心的转身问道,“你可真确定是要紧事?可别连累得我跟你一起吃老爷和老夫人的是瓜落。”
言外之意,就是能等的话,就多等会儿,等老爷一家用完餐,再报不迟。
赵怀谦却依旧底气十足,甚至还抽出来那把还没擦净黑血的皂刀,给门房看了看。
“确实事关重大,耽误了你家老爷的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你只管去通报,就说南城门外出了大乱子,见了血,死了人。”
门房到底是随赵家商队出过边墙走私的狠角儿,岂会被一把刀唬住?
他又细细瞧了瞧那刀上血渍,才点头道,“成吧,你且在这儿歇着,我就斗胆,去席宴上给你通报一声。”
......
“快把他带进来!”
果然,听到这种重磅消息,赵家老爷立马叫了门房把赵怀谦引进来。
“什么?!”
“你不是在跟我们讲故事吧?”
待赵怀谦入内详述,满座皆惊。
此时此刻,赵家老爷,赵琅和一大家子都是一脸震惊,被赵怀谦的大胆说辞给惊掉了下巴。
赵琅手中茶盏“咔”地顿在案上,“你觉得那是会动的死人?你莫不是吃醉了酒?!”
赵怀谦点头,“不敢,小人和一众属下都觉得事有蹊跷。”
“小人事后细细思量,又经反复推敲,总觉得除此以外别无解释。”
要说这抚远县里,除了仵作,就数他们这些当差的,对死人的死法颇有研究......
赵琅陷入了沉思,可是就算他掏空脑袋,却想不起半点相关传闻。
既然想不通,他也只能索性先不想了。
他追问道,“这么说来,今日封城,就是为了此事?”
赵怀谦答道,“正是,官兵出城平乱,杀了不少得了疯病的人。”
“老爷,您是没瞧见!”
“最初我们五六个人联手,敲肘断腿,才堪堪制服了那疯子,最后是我把那人的脑袋砍了下来才消停!”
......
赵府老夫人紧攥着李云舒的柔荑,就坐在屏风后面听着。
毕竟大家还是在用饭,即使事出紧急,女眷们也只是临时坐到了侧席。
天大地大,也没有吃饭事大。
赵府的规矩还谈不上那么严苛,边塞之地,没那么苛严的男女大防讲究。
边塞有的时候,就连女人都得当男人用。
倒是此时此刻,却是没人有心思再去动筷了。
反倒是赵府老夫人双手拢着李云舒的柔荑,安慰道,“云舒莫怕,封城便封城,权当多陪外祖母几日。”
“待事了了,外祖母再着人护送你归家。”
“若你爹着急遣人来接,路上安全岂不更加稳妥?”
或许对赵府老夫人来说,这还是个好消息?
酷肖亡女的外孙女......李云舒,毫无疑问能给这位老妇人暮年最好的慰藉。
而李云舒呢?
她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祖母的手背,以作安慰,“祖母,舒儿知道的。”
“不过,孙女儿现在想去外厅瞧瞧,也听的更仔细些。”
老夫人慈爱的乐呵呵的松了手,“真是外祖母的好舒儿,想听就去吧。”
这种小事,她都乐意依着李云舒的意。
外厅的赵怀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李姓的表小姐。
此刻的李云舒神情肃冷,带着一副令人不敢逼视的容貌。
李云舒的柳眉微蹙,导致两道柳眉斜飞入鬓,眸若寒星摄人心魄,琼鼻如峰,添三分凌厉英气,朱唇缀丹,胜雪里红梅灼目。
不单只是神情的变化,甚至就连气质,李云舒都再无片刻前在赵府老夫人面前的柔和糯语。
她分明依旧是做仕女打扮,却又给人武烈之感。
但是想到她出自武官之女,又只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说到底,李云舒又何尝不是学着己故亡母的仕女姿仪,去做给外祖母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