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火车离开:理想与乡愁共存

夏日的晨曦还未完全散开,东海北站己是人潮汹涌。候车厅的广播反复播报着列车进站、开车时间,拖着各色箱包的毕业生和家属,一团团拥挤,像即将分流的河水。林泽的肩上背着半新不旧的双肩包,箱子里塞满笔记本、证书、几件换洗衣裳和母亲昨夜悄悄放好的腊肉干,小锁扣得死紧,像把旧世界所有温情都拴在原地。

他的买票时间是早上九点半。等待的间隙,他特地在车站大厅绕了两圈,试图在熙攘的流动中多捕捉一些这个城市末尾残留的氛围。广播喊出他的车次时,林泽忽然被一股无名的惆怅攫住——仿佛只要踏上那趟去东海的列车,昨天永远结束了,少年时的怀念与寄托会像一条发黄的书签,被永远夹在过去的书页里。

母亲跟在他身后,嘴里念叨着重复了无数遍的细节——下了火车记得吃顿热饭,钱包放兜里别丢了,有电话就回,天冷加衣别逞强。她努力表现得轻描淡写,可眼眶里的红还是骗不过孩子。

“妈,我会小心,”林泽把票和身份证揣进胸前兜里,声音低低的。

母亲拍了拍他肩膀:“你在外头要记得,家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你的退路。”

此刻手机不停有新消息弹出:同学在群里上传出发的照片,有人在朝阳下比出剪刀手,有人调侃说“咱们都是天上流云,看能飘多远”,还有人悄悄点开定位,想看看未来的室友是不是顺路。

上车前的一刻,林泽回头张望,月台上有父亲画像的浮雕。那年父亲去世,是他习惯相信“男人要自渡”的起点。母亲把一只旧编织袋递给他,里面只有几块糕点和一封信。

火车轰鸣进站,汽笛像低沉的叹息。林泽被人潮裹挟着进了车厢,找到窗口,隔着玻璃拼命张望,首到母亲在月台尽头小小地挥了挥手,转身在人海里消失。

火车缓缓驶离。座椅上有稚嫩的高中生有些兴奋地讨论大学新生活,有带着地方口音的中年人嘱咐要“先立业后成家”,还有哄闹的孩子把鼻子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一退再退。

林泽靠在窗边,眼睛终于有些湿。他望着窗外的田野、河流、老旧水塔像一行行不断后退的逗号。父亲的教诲、母亲的眼泪、童年书包上的补丁、合唱队的第一首歌、独自走夜路时的月光,全都一并冲进脑海,像冗长的开头。

他打开母亲信,纸上只有简单几行:

“东海那么大,别怕走丢。家不会关门,妈在。”

林泽想,离乡并不只是折断过去,更像是带着一只装满乡愁的风筝,试着把线越放越远,也越放越紧。

火车飞驰,窗外小村、学校、菜园、招工的横幅过得匆匆。在新旧交汇的空气里,林泽终于闭上眼,听见广播里又一遍重复:“各位旅客请注意,下一站,东海。”

他知道,这一趟旅程里,有理想的光亮和成长的疼痛,有少年气的“我要去远方”,也有夜深时关于家乡的全部温柔和脆弱。

火车仍在行进。林泽第一次真切地理解了——

理想与乡愁,有时不是对立的,而是每个渴望长大的年轻人内心深处,始终打结的两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