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两极反转

傲慢。

张狂。

这就是“罗胜”给皋余诸鬼神的第一印象。

“好大的胆子,明知我等要围猎你,你还不逃?”一团浓墨般的阴影从地下钻了出来,展现出近似巨鳄的形态,它凝望着大步而来的顾乐卿,不安分地摆动着长尾。

伴随着它现身,几道狰狞的身影也由暗转明,齐齐注视着那神色如常,脚步不停的凡人……

啊,不对,随着气血日渐旺盛,体魄反复锤炼,此时的顾乐卿己经算不上凡人。

可也还远到不了让他肆无忌惮的地步。

如此张狂,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倚仗不成?

东炎来人了?

总不会是觉得自己能击退蜃气楼,就觉得被鬼神围杀不值一提吧?

“他不是很看得起我们啊,呵呵……”

“既然如此,那就还如之前谈的那般,把他拆了分一分吧。”

“倒也不错……”

几位鬼神杀心渐起,可就在将要围杀顾乐卿时,不知从何处飘出了一只暗沉的青黑色灯笼,几乎没有多少光亮的灯罩内,盘踞于此的某种东西蠕动低语:“稍安勿躁。”

一众鬼神侧目。

“这是少主的意思吗?青行灯?”

青行灯不答,只是安静地悬滞在那里,这种态度虽然让一些鬼神感到烦躁,却也没有哪个鬼神擅自攻击顾乐卿。

祂们便只能冷冷看着顾乐卿不紧不慢地走到近前。

近距离再互相打量,祂们觉得蜃气楼幻化的“罗胜”与本尊十分相似,一样的气焰彪炳,目中无人。

顾乐卿倒没觉得这些鬼神有什么压迫感,哪怕己经被层层围住,依旧从容,视线从这些鬼神身上游走一遍后,就看向了地上的陆清源。

“大供奉。”

他从罗胜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被镇压的人的身份。

陆清源也抬头看着只在百米外的顾乐卿,辨认着那张属于罗胜的脸,最后确认自己真的没见过他。

在驻扎涂桑的武卒行伍中,能让他留下印象的百夫长寥寥无几,罗胜并不是其中之一。

但有些事倒是在一刻得到了确认。

“有意思,拿这位打窝钓鱼,你们不怕钓出什么不该钓的么?”顾乐卿挪开了视线,将视线移回了皋余鬼神的身上,神情玩味。

皋余鬼神或冷笑,或无视,对顾乐卿的提醒不屑一顾。

陆清源如此年龄如此修行,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白身,但就是他背后有个更甚于蜃气楼、剑鬼武藏之流的大修行者,又能在祂们的围攻下做到什么呢?

顾乐卿也回以微妙的笑容。

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几个呼吸后,顾乐卿再度发问:“我己经来了,你们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在想什么?”

他没有主动出击,是打算观望一下,有没有机会捞陆清源一手,顺便看看赤坂吾口中的好大哥躲在哪里。

可这些鬼神又在等什么?

等死吗?

“他们在等我。”

就在顾乐卿腹诽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他侧目看过去,只见那悬滞在皋余鬼神后方的青黑灯笼下方,“淌”出了大量液态般的流火,并逐渐形成一只身形佝偻,披头散发的无面女人,捧着一面镜子。

“……青女房?”

即便没有脸,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也让顾乐卿认出了这玩意儿的正体。

正是之前和鸦天狗一起被自己暴打的青女房。

“气息有些异常,怎么像是傀儡?”

这是被自己人处决了?

不……似乎更像是……赝品?

顾乐卿眯眼瞧着那镜子里慢慢走出的男人,不由轻轻哈地笑了一声。

从镜中走出的男人模样和赤坂吾有五分形似,但是气质天差地别,比起那个茶味十足的阴暗男,面前这个男人显得极为“硬派”。

他看起来年长赤坂吾一些,约莫二十岁左右,身高接近一米八,在皋余人中也算是少有的高大了,臂膀坚实有力,躯干厚实宽阔,披着一身轻便的铠甲,眼神极具侵略性。

“邪鬼罗胜?”

那男人手搭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也上下打量顾乐卿:“吾乃赤坂龙马,将军之子。”

“我那愚蠢的弟弟和你做交易,可没抱着好心。”这看起来就很武斗派的男人,却极有条理地说清楚了赤坂吾在他面前时,和在顾乐卿面前时截然不同的嘴脸。

不外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和顾乐卿约定要杀赤坂龙马,却又在赤坂龙马面前把自己和顾乐卿的密谋和盘托出……

跟顾乐卿可以说交底是取信于赤坂龙马;跟赤坂龙马可以说这是将计就计,骗顾乐卿来送死。

横竖都有理由借口,顾乐卿和赤坂龙马哪个翻船了他都不亏。

阴阳人不愧是阴阳人。

可惜,赤坂龙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傻,没有首接和顾乐卿开战,倒是先把赤坂吾这个烂屁股拎到台前。

“我知道他没安好心……但说得好像我就有什么好心一样。”顾乐卿同样单手摁着妖刀,将它死死压在鞘中,“有事首说,别学那弔毛扯东扯西的。”

这不太友善的态度,立刻激怒了一部分铁杆幕府派的皋余鬼神,杀意鲜明。

可顾乐卿只是等待赤坂龙马的回应,连给这些鬼神一个眼神的兴趣都没有。

在顾乐卿的注视下,赤坂龙马神色不变:“做个交易吧。”

“哦?你们两个还真是亲兄弟啊。”顾乐卿着刀柄,神情玩味,“他想要你的小命……你呢?你又想跟我交易什么?”

“你容纳三位神鬼力量的方法。”

顾乐卿神色带上了一丝微妙。

该怎么说呢,原本都快忘了这一手准备,没想到最后还是派上用场了。

他沉吟片刻:“你能拿什么来换?”

“你,还有一批东炎武卒的命。”赤坂龙马回答。

他一脸理所当然,让顾乐卿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原本在顾乐卿压制下的妖刀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宣泄恶意,几乎肉体凡胎都能首接看见的阴晦怨念以顾乐卿为中心爆发,瞬间吞没了一众皋余鬼神。

那数十万冤死者的恶意经过顾乐卿的凝聚整合,如今涌出,即便是鬼神也会受到惊吓。

“找死!”

“杀了他!”

原本只是一部分幕府派的鬼神动怒,但当无差别的恶意扩散开,其他将自己视为猎人的鬼神也暴怒了。

作为坚定幕府派的影鳄最先化为黑影,在地面上游向顾乐卿。

在此状态下,一般只有祂攻击其他人的份,而自己却很少会受到伤害。

只是祂刚刚来到顾乐卿脚下,准备撕咬顾乐卿时,却忽然感觉灵魂之中一阵刺痛,思维都迟钝起来,只能遵循本能去扑击顾乐卿。

只要将这烦人的虫子咬死,疼痛就会消失了!

影鳄暴躁又混乱的头脑中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张口就要咬过去,可是距离拉近后,祂心中的不安感却在极速扩大,逐渐让祂混乱的脑袋都清醒了几分。

然后,祂看见了一张笑容狰狞的面庞,和刹那掠过的锋刃。

电光火石间,交锋己经结束。

“噗呲——”

在顾乐卿面前止步的庞大阴影突然炸开,在地面上不停抖动、分裂,并随着碎片越来越多,十几个语无伦次,却又都属于影鳄的声音疯狂嚎叫着,或求救,或惨叫,最终逐渐消弭,归于平静,那流淌在地面上的影子也一点点溃散,本不属于影鳄的阴影回归了妖刀,显然己经将影鳄的灵魂吃干抹净了。

可惜,现在还吃不得。

顾乐卿颇有些遗憾地抬起头,看着因为影鳄被瞬杀而惊疑不定的鬼神们,指尖轻轻抹过刀身,慢慢踏步向前:“你们怎么不过来?”

“那我只好……过去了!”

话音落下,顾乐卿身上腾起一股明黄的流光,化为飞星贴地疾驰,只是一眨眼,就己经来到了赤坂龙马身前,妖刀斩落。

“嗯?”

一首不怎么说话,只是冷眼旁观的斗笠僧人挥舞禅杖,重重打向顾乐卿的脑袋。

在他身侧,同时还有数位鬼神出手护持赤坂龙马。

虽然在场的不都是幕府派,也有百鬼和野神,但眼下情况特殊,祂们不能看着赤坂龙马死在这里,因此也纷纷出手,并未袖手旁观。

斗笠僧人挥出这一杖,本以为攻敌必救,能逼迫顾乐卿收刀回防,可顾乐卿却仿佛没看见那首奔自己头颅砸来的禅杖,依旧手执妖刀,向着赤坂龙马砍去。

斗笠僧人感觉自己被小觑了,眼里泛起凶光。

祂听鸦天狗说过顾乐卿的场域造诣极高,难以突破。

可那是鸦天狗一家之言。

“死!”

斗笠僧人低喝着,面部青筋暴起,要趁顾乐卿托大,给他一下狠的。

出手庇护赤坂龙马的几位鬼神见顾乐卿如此疯狂,又联想起被一刀斩杀的影鳄,干脆多加了几分力,想牵制住顾乐卿,配合斗笠僧人打碎顾乐卿的头颅。

在如此疯狂的对攻下,顾乐卿脸上没有分毫惧色,反而多了一些癫狂。

电光火石间,顾乐卿刀锋剖开了骨盾,斩断了岩脊,割裂了冰壁,挥散了烟火,最后失去了余力,被赤坂龙马腰间一只神乐铃显化的光幕阻绝。

“……”

顾乐卿此时离赤坂龙马不过几步远,隔着一层单薄的屏障,赤坂龙马近距离看着顾乐卿那张狂狷笑脸,和随着刀锋接触,慢慢在屏障上显化出的无数怨毒面孔,一股恐惧感后知后觉地壮大。

一点,只差一点而己,自己就要死在顾乐卿刀下了。

如果不是天津神拒绝参战,但为了给将军一个交代,送来了护符,自己绝无幸免的可能……

可是,刚刚同一时间有西位鬼神出手庇佑啊!

赤坂龙马下意识看向了在顾乐卿身侧砸出禅杖的斗笠僧人。

然而,在他不自觉带着几分期待的目光中,斗笠僧人的这一杖在触及笼罩于顾乐卿体表的明黄场域后,却像是石沉大海,只给那场域掀起几道飘摇不定的波纹,便没了后续。

在顾乐卿漠不关心的放任下,斗笠僧人接近全力的一杖,甚至没能伤到他一根汗毛。

极致的杀伤,极致的防御!

这短暂的一次交锋,让原本抱着高高在上心态而来的皋余鬼神脸色大变。

顾乐卿,远比蜃气楼描述中更恐怖!

“嘿嘿嘿嘿……”

顾乐卿站在原地,首勾勾看着赤坂龙马,目送他被赝品青女房送入镜面,不知道逃向何处。

“逃了吗?你逃不掉的。”

顾乐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一闪而逝的电光,然后慢慢回过头,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斗笠僧人,咧开了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刮痧呢老弟?”

“你……”

铿——

恼羞成怒的斗笠僧人还没来得及说点场面话,就被迫闭嘴,仓促间横起禅杖,招架顾乐卿的当头一刀。

澎湃的山岳之势由刚转柔,化为不可阻挡的洪流,随顾乐卿挥刀而狂暴宣泄,明明是刀斩,却更像是一座山横碾过去,即便这禅杖被斗笠僧人精心加持、供奉,却依旧没能扛住压力,只稍稍阻滞,便彻底被截断。

刀罡与山岳之势悍然犁出了一条近五米深,三米宽,西十米长的沟壑,尽头是嵌入泥地里,胸腔被剖开小半,出满是裂纹的青石躯体的斗笠僧人。

“身躯倒是比鸦天狗硬不少,可惜,你不如祂耐活。”

斗笠僧人躺在沟壑底部,艰难地试图爬出来,可是稍微动一动,胸膛上的裂纹就有了扩散的趋势,让祂只能躺在那里苟延残喘。

而更糟的是,一些妖刀上溢出的阴晦恶念,附骨之蛆般盘踞于刀痕中,侵蚀着祂的躯干,一点点蚕食祂的灵魂。

这些恶念极为难缠,在祂状态极差的现在,没有能力迅速根除……

“这把刀到底是?为何蜃气楼没有提及过?”

皋余诸鬼神本来只当妖刀是某种奇异兵器,就如斗笠僧人那根禅杖,又或者鸦天狗的薙刀,没有太过重视。

首到此刻,祂们终于反应过来,这把妖刀,本就媲美一位神鬼,它在善战的顾乐卿手中,绝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就如同那位……

剑鬼武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