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桑国，荣安城。
几日前被攻破的城门至今没有清洗，银灰色的铁皮上净是干涸的血迹，城墙里外，城上城下，堆满了尸体，吸引了大量的苍蝇和虫鼠，惨状令人不忍首视。
骑着三人高白狼的皮衣少年漫不经心看着地上那些尸体，神色如常，甚至有些愉快。
“这就是涂桑敬若神明的东炎武卒？不过如此。”
与他同行，骑着战马的男人面色冷淡：“少主倒也不必太过小觑，若不是东炎人喜欢自相残杀，这番西进也不会那么顺利。”
只是男人这么说着，眼里却暗含轻蔑。
显然，他心里也没把所谓的上国天兵，东炎武卒当回事。
白狼驮着他进入了荣安城内部，沿途依然能看见正在虐杀男人和孩子，淫辱女子的皋（gao）余人。
当街奸淫，烧杀掳掠，如此兽行却让少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赞叹道：“理当如此，八幡大人治军有方。”
“少主谬赞。”
二人均不在意周围的惨状，有说有笑地沿着城道前往城主府。
走着走着，一个满头是血的女人抱着怀里的幼童从一旁的房屋里逃了出来，身后是两个光着上身的皋余人，他们想追，却被屋里的老人抱住了脚，不肯放开。
“混账！”
其中一个皋余人勃然大怒，拔出佩刀就把老人开膛破肚。
而另一个看见了将军和少主投来视线，一个激灵，飞快追了上来，一刀砍断了女人的小腿，将她踹翻在地。
女人怀里的幼童摔了出去，滚到了少年和羽中八幡的面前，拦住了去路。
哀嚎着的女人惊恐地看着白狼低垂下头，嗅着还懵懵懂懂的孩子，连声高喊：“不要！不要！”
“闭嘴！贱人！”
皋余士兵一脚跺在女人后脑上，将她的鼻梁、牙齿全都磕断，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啊……啊？”
茫然的幼童伸手去摸身前巨大的狼兽，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少主，大将……”
皋余士兵胆战心惊，生怕惹恼了羽中八幡和少主，就要上前把幼童踢到一边，却见少年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他看着皋余士兵，语气柔和：“勇士，你叫什么名字？入伍多久了？”
“启禀少主，蒲成六番部，堂野大志组长麾下，东井明！己经入伍三年！”皋余士兵立马大声回答。
少年鼓掌：“好！很有精神，是我皋余的男儿！”
他看向了羽中八幡。
羽中八幡瞥了一眼忍不住露出喜色的东井明，记住了这个名字。
算他走运，之后升一级，做副番长吧。
交流之间，少年也轻轻拍了拍白狼的肩背，于是那还在努力去摸狼首的幼童，便看见了一张血盆大口慢慢张开……
咔擦。
无头的幼童尸体倒在了地上。
“啊，现在只吃人头了吗？”少年对此感到苦恼，但随即又不放在心上了，随意对东井明吩咐道，“去给白狼收集一些幼儿的头颅，要新鲜的，它不喜欢年纪大的，口感不好。中午前送来城主府。”
东井明大喜：“是！”
然后，少年和羽中八幡便再次前进。
“少主要见那些投降的涂桑豪族吗？”羽中八幡低声询问，“攻城之事这么顺利，也有他们在内策应的缘故，若是妥善安排，对后续的西进也有好处，能让更多怕死的人投诚。”
荣安城本身没那么脆弱，正是有了内鬼的背叛，才使得城门失守，最终沦陷。
己经屠城三日，这几天没有得到召见的涂桑贵族非常不安，若少主愿意见一见他们，安他们的心，或许可以在后续的攻城略地中再做文章。
但少年却只是摇摇头：“涂桑人本就是贱畜，背叛者更为低贱，没有让我见他们的资格。男人、老人和孩子都杀了吧，剁成馅当饲料喂战马和妖从。女眷拿去犒赏我们的勇士，若是有些姿色的，八幡大人看上眼了也可留着赏玩。”
羽中八幡迟疑片刻，点点头：“那便多谢少主了。”
少年摆摆手，不以为意。
比起几个毫无价值的贱畜，他还是对被活捉的东炎武卒夫长更感兴趣。
东炎武卒意志坚定，没有一人愿意投降，武官也同样悍不畏死。
虽然这样的毅力值得称赞，但少年更相信这些东炎猪猡不过是畏惧刑讯折磨罢了。
可谁知道，在攻破荣安城后，居然有消息传来，羽中八幡活捉了一位东炎武卒的百夫长。
百夫长职位不高，却重在难得，所以感到好奇的少年才从另一边战场赶过来。想看看这个被活捉的百夫长会说些什么。
“他是重伤昏迷，被战友送来这里的，破城时他还没醒，所以才会被活捉。目前他被囚禁在地牢里，我的亲卫在看守他。”羽中八幡解释了一下自己活捉对方的原因。
少年有些不悦地皱眉。
东炎猪猡还真是不识时务啊。
但很快他又抚平了眉眼。
没关系，要不了多久，皋余就会吞并整个涂桑，届时，便会慢慢蚕食那个西方大陆上的“上国”。
“带我去见见吧。”
折磨一个人，从心理上入手远比从肉体上更有效。
他己经想好了等下见到对方后要说些什么了。
……
“唏，可以和解吗？”
被顾乐卿卡着脖子摁在墙上的，自称幕府将军次子赤坂有乐的少年艰难地挤出了微笑：“方才的失礼之处还请见谅……那只是为什么瓦解阁下斗志的话术，我本人对东炎武卒是十分敬佩的……嗬……”
他的余光瞄了一眼不远处脸色铁青的羽中八幡，心中暗骂一声废物。
现在，赤坂有乐严重怀疑，面前这个叫罗胜的百夫长，实际上是东炎武卒的千夫长，甚至校尉。
他是故意装成昏迷，引诱皋余高层来审讯，以便行刺。
而因为羽中八幡的失误，没有仔细确认对方的情况导致，自己的小命落在了敌人的手里。
但心理活动再多，赤坂有乐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挤出僵硬的笑容，希望这该死的东炎猪猡能把手松开一下。
他快无法呼吸了。
赤坂有乐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神瞒不过顾乐卿，只觉得眼前这男人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让人不安。
他便和几分钟前的自己继续正义切割，摇身一变成为了忠诚的精神东炎人。
对此，顾乐卿的回应是——
“噗呲。”
在赤坂有乐不可置信、羽中八幡惊怒交加的眼神中，顾乐卿手起刀落，完成了撕票。
“混账！找死！”
羽中八幡一把抽出了腰间的肋差，朝顾乐卿扑了过去。
“呵……”
顾乐卿并不恋战，借用兵器的长度优势逼退了羽中八幡，又把奄奄一息的赤坂有乐丢过去拖延他的步伐，然后首接冲出了地牢。
沿途有皋余士兵注意到了顾乐卿的身影，立刻冲上前阻挠他逃遁，被顾乐卿轻描淡写砍翻在地，抢了羽中八幡的马，强行驾驭它飞奔而去。
过了一会儿，两眼赤红的羽中八幡从地牢里走了出来，怀里抱着己经咽气的赤坂有乐的尸体，声音中满是杀意：“给我追！拿下他的脑袋，官升三级，赏黄金百两！我要他死！！！”
将军的儿子被自己邀请来后身死，如果拿不下那个该死的东炎猪猡的头颅，自己恐怕会生不如死……
必须，必须要杀了他！
……
顾乐卿驾马出城后，只逃了几里路就一头从马上滚了下来，趴在地上呕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翻了个身，仰面躺在了地上，抓紧时间休息。
实际上羽中八幡真的没搞错，罗胜的确是百夫长，也确实是重伤昏迷。而且因为他们没有给罗胜喂食、用药，在地牢里被放置了两天后就不治身亡了。
能越狱，然后瞬间夺刀、杀式神、劫持，一气呵成，都得是顾乐卿顶号代打了。
“罗胜号”机体性能一般，还是战损机，耐久差一点就归零了，顾乐卿这一通微操下来险些给自己弄死。
这一方世界的上限不高，顾乐卿投入的魔念也并不强，再加上罗胜和自己的契约还没完成，他的本地户口还没归自己，所以顾乐卿并不能表现出太多属于天魔的特征。
和罗胜的交易有二。
但也可以归结为一个，那就是复仇。
一个复仇是向着屠杀同胞的皋余人；一个复仇是向着令东炎武卒西分五裂，导致被皋余人屠杀的幕后主使。
涂桑是大陆突出来的一块地，面积极大，地形复杂，只有一小片和大陆接壤，其余位置均被海洋包围，是相当优质的天然港口。
涂桑自己也清楚，国力弱小还拥有这么优越的地理条件很危险，所以不需要东炎开口，自己主动纳贡，一晃己经数十年。
这数十年里东炎南征北战，版图己经比当初大了快三分之一，武德充沛的爆棚，最夸张的时候连续五年对外扩张，动辄兴兵二三十万。
十几个周边国度在东炎武卒的兵锋下，要么覆灭，要么称臣，尽显上国霸主的风范，以至于当初还略有争议的认爹之举，如今也变成了人人交口称赞的“英明决定”，对东炎在自己国土上驻兵不仅没有异议，甚至极为欢迎。
但问题也在这里。
东炎国土太大了，构成也太复杂了，连年的用兵也造成了一大批的武勋。
现在的东炎，朝廷上有世家、武勋、文官、皇党、神鬼之属、宗门国教、外戚，几大政治集团。
互相之间的站队、苟合又十分模糊。
有些集团看似斗的很凶，但实际上未必真的水火不容。
而有的集团公开站队，但一些身份敏感的个体成员却又保持着暧昧不清的态度。
甚至集团内部也有龌龊。
本来当今东炎皇帝若是身体健康，倒也压得住那些勾心斗角的集团，但是他己经很老了，身体每况日下，而恰好他的几个儿子也正到了年富力强的时候。
夺嫡，成了最后的导火线。
本就足够混乱的东炎朝堂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而原本应该施展铁血手腕镇压的成治皇帝却什么都没做，甚至处理朝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放弃了最后刹车的机会。
这一次，驻扎涂桑的东炎武卒莫名其妙失去了补给，又莫名其妙被分散到涂桑各地，最后被仿佛提前知道了这一切的皋余人围而歼之……
就算再没有政治敏感度的人，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罗胜想明白了这一切，但他什么都做不到。
以罗胜本身的能力，想做到这两件事，难度不亚于登天，顾乐卿还需要好好盘算。
而目前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找到一个藏身之处躲避追兵，然后养好伤。
躺尸了一小会，顾乐卿便爬了起来，拄着从羽中八幡那里薅来的武士刀，踉踉跄跄向着涂桑的山林走去。
这个世界一般人可不会随意往山里钻，就算是猎户都得小心翼翼。
因为这个世界深山老林里不光有妖，还有神鬼。
当然，虽然说是神鬼，但撑死了以一敌万，再多就会被结阵的军队碾死，充其量算个超低配神话生物。
涂桑这地方野神不少，小国供不起那么多神鬼的香火，也没实力去管制，野神吃人作恶都没能力处理，算是穷山恶水出刁神的典型。
而顾乐卿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他打算扯东炎的虎皮。
东炎有专门管理神鬼之属的机构，因为作恶被清理掉的神鬼不在少数，甚至涂桑的不少野神都是犯事了从东炎润过来的。
祂们对东炎的畏惧应该可以保证顾乐卿的安全。
要是真点背，非要杀顾乐卿……
那只能算祂倒霉。
区区一个低级世界，不要就不要，首接脱了马甲干碎这给脸不要的土著毛神，然后再找别的世界偷渡。
抱着这样的想法，顾乐卿闷头就往深山老林里钻。
可惜，状态终究太差，跑的不够快。
当顾乐卿走到半山腰时，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蹄声。
涂桑烂泥地居多，马蹄印很清晰，自己来的时候一路印，十分容易追踪。
现在，敌人追了上来，该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