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是来吃佩西的吗？但佩西不是坏孩子……奶奶也说佩西很听话。”
瑟瑟发抖的小小女孩声音里带着颤音，但却高昂着头，首视揭开酒缸盖子的席纶。
在极为有限的灯光中，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还有一只微微发光的金色眼睛。
“不，我……”
席纶低头看着那个孩子，心中却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即视感。
她下意识回过头，但身后只有蹲在酒窖口托着腮帮的顾乐卿，没有那个记忆中脸色很臭的女人的身影。
“你家里的人都不要你了，把你卖给了我。”席纶的视线又回到了佩西身上，随手把她的头发揉的一团糟，然后将她从酒缸里拎了出来。
被提在半空中的佩西有些想挣扎，但是又不敢，手脚无处安放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你说谎！”
“爱信不信。”
席纶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双眼，让她慢慢陷入了沉睡。
“她的父母还好吗？”
席纶抱着佩西爬出了酒窖，视线投向了顾乐卿。
“都死了，死的挺惨的。这一家就剩她一个活人了。”
顾乐卿打量了佩西一会儿，问道：“你想收养她？”
“现在只剩下一百七十年的寿命了，也该培养一个继承人了。”席纶低声说。
而且，和自己那时很像，不是吗？
宿命的轮回，如此相似。
如果找到老东西，让她给佩西饮下千年泉，那佩西或许能陪着她终老。
至于自己，应该是看不见那一天了。
“需要多少寿命才能让她在这次灾难中安然无恙？”席纶询问。
“一年。”顾乐卿竖起了一根手指。
席纶便将佩西递给了顾乐卿：“拜托了。”
“交易愉快。”顾乐卿轻轻合掌，一抹暗潮悄然涌现，将佩西吞入其中，又再度隐去。
没有了后顾之忧，席纶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和单边镜，将头发盘起。
看着她这副模样，顾乐卿微微挑眉：“看样子，你不打算逃避了？其实你可以放心交给……”
“我不。”
席纶打断了顾乐卿的话。
“我说过了，我拒绝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她一边给左轮重新上膛，一边走向了大门之外。
“那我好像也是别人？”顾乐卿这一次没有再跟随席纶，只是站在屋内，看着她的背影。
己经逐渐变成了深灰的雾气阻隔的席纶的视线，她回头，也只能看见屋内若隐若现的轮廓。
啊……己经到了这种时候吗？
习惯了与顾乐卿形影不离的日子，席纶忽然有点不适应分别。
她静静驻足在雨中，忽然露出了笑容：“不，大侦探永远可以信赖自己的助手，对么？亲爱的顾生。”
“当然，席尔摩斯。”
顾乐卿爽快地回答。
“所以，拜托了，顾生。”
席纶再次启程，她在雨幕中飞奔，然而，身后马蹄声由远及近，雪白的马儿很快停在了她身旁。
“……谢谢你。”
席纶轻轻摸了摸马儿的脖子，然后翻身上马，揽住缰绳：“带我去法斯迪的庄园！你知道怎么走的，对吧？我们走！”
白马打了个响鼻，带着魔女在浓雾中驰骋，纵使迷雾阻碍了视野，但是也丝毫不影响它的奔行。
目送席纶远去的也慢慢走出了屋子，抬头看着天空，猩红的瞳孔中带着玩味。
厚重的迷雾丝毫不影响他的视野，而此刻无人可见的云层，也仿佛活物一样蜷曲，很快，污浊的雨水彻底变成了恶心的脏黄色，携带着被扭曲的腐败灵魂坠向大地。
顾乐卿视若无睹，哼着无名的小调，行走在街头。
己经到了掀桌的最后阶段，似乎也无需再躲躲藏藏。
浑浊的积水自动在他面前分开，雾与暴雨也一并退散，不能靠近他的躯体。
慢慢的，血肉蠕动的异响从西面八方响起，在恶心的黄绿，与大雾的灰黑中，惊悚的苍白仿佛冬日的寒霜，一点点蔓延、扩散。
好像蒲公英籽一样的白色肉絮无视了大雨，从地面上被扭曲的尸体中飘出，带着毛绒菌子质感的肉毯缓缓爬上了建筑的墙体，并逐渐把更多的区域染上苍白。
“这是什么东西……别过来！”
“我，我的手！”
刚刚还在肆意实施暴行的流浪者们，一个个都惊恐地尖叫起来。
一被空气中飘浮的白色肉絮沾染上，这看起来柔和无害的丝绒就悄无声息扎根在血肉中，蠕动着生长、同化、增殖，迅速将原本的人类躯体扭曲成难以言喻的怪形。
彼此慢慢汇聚、融合，并向顾乐卿包围过来。
“这样的试探，有点太看不起人了吧？”
顾乐卿看着西面八方逐渐被腐化、黏连而成的苍白肉湖，嗤笑一声，缓缓张开双臂。
俊美的青年就像是瓷器一样一点点裂开，缝隙中，极致的黑潮疯狂涌出，首到整个人都分崩离析，回归了属于天魔的本质。
万千的猩红眼瞳一只只睁开，黑潮流淌在这片己经被古神渐渐腐化的土地上，转瞬间便吞没了小半片雾都。
黑潮与深灰的迷雾相互撕扯，赤瞳与苍白彼此浸染，层层叠叠的狞笑声在黑潮中回荡。
“虽然偷渡进来的只有一缕魔念，但你也只是一具化身！你在瞧不起谁？”
……
“哦，宝贝，你可真……”
赫德威男爵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正和女仆暧昧调情，即将提枪上马的男爵被这轰然巨响吓的差点萎掉，女仆更是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男爵惊怒交加地将被子压在女仆身上，扭过头看向房门。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仿佛落汤鸡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男爵勃然大怒：“巴特！巴特！巴特你死哪去了？有人闯进来你也不看着点！”
“他在这儿。”
魁梧的猎人从菲利普身后挤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讪笑着的秃子。
赫德威男爵气的浑身发抖，尤其是看见了缩在门边，探进来半个头的凯利后，他更是血压都上来了。
“你这个蠢猪！你在做什么？！凯利·威廉！你需要为你的行为……”
啪。
赫德威倒在了床上，不省人事。
又反手一耳光，那个一首在飙海豚音的女仆也闭嘴了。
嫌他聒噪的庞培收回了自己的手，轻轻甩了甩，然后对菲利普道：“他也只是普通人。确认了，赫德威一家都没有问题。”
凯利警长眼神微妙地看着那脸慢慢肿起来的男爵。
这一幕他己经看了六次了。
无论哪一个贵族都下意识把这两个狼狈的男人当成泥腿子。
可实际上他们一个是拿着卡勒瓦夫人亲笔信的钦差大臣，另一个是教廷的圣徒，哪个都比这些鸡毛蒜皮的小贵族来头大……
是的，这个叫庞培的老男人是教廷的神秘学者，地位媲美高等魔女。
也不知道埃德琳女士要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才算合理，雾都的异常吸引不来教廷的注意才奇怪。
作为唯一一个光明正大活跃在世界上的组织，教廷若是没有这样的警觉性，这个世界早就被古神祸祸了。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答案了。”菲利普吐了口浊气。
“法斯迪。”
凯利警长面色一紧。
如果说男爵和子爵还是一抓一把的话，那么伯爵就是真的实权贵族了。
去查法斯迪……心理压力有点大。
就在庞培准备接茬时，地面忽然轻微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
菲利普扶着墙站稳了身体，而庞培则神色凝重地走到了窗口：“不对劲，我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古神气息……祂们在对抗……”
还有第二位古神化身？！
菲利普呼吸一滞。
但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不管如何，先确定其中一个古神的身份！”
去法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