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两山青山如黛,清江溪碧水绕流。
两人堂屋之内坐下。
姚季打看着这简陋的屋子。
再看嬴治之从容气度。
“藏风聚气,得山水之灵韵,青山叠翠,云雾缭绕。”
“长安君此哪里是陋室。”
“人间胜境,不外如此也,若非公务在身,老夫定当要在此住上几日方可。”
姚季笑呵呵的说道。
“哪什么聚气灵韵,人间胜境,姚大夫此话说的……”嬴治摇头的轻笑说道:“若非病榻缠身,事出有因,只得下策,这世上又有几人真的能做到在此乡野之中隐姓埋名?”
“哈哈哈。”姚季笑道:“长安君这说法倒是透彻。”
自古以来,才学之人隐居的不少。
但其实大多都是郁郁不得志。
又或者纯粹就是为了养望罢了。
真正喜欢田园,在深山或者乡野之中隐姓埋名的,还真没几个。
特别是在这只要有名望就可以推举入朝堂的年代。
几个不想成为姜尚,几个不想成为苏秦、范睢。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读书人穷其一生,不外乎如此。
“也是经历之后,才明白的一些粗浅道理罢了。”嬴治说道。
“荀夫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长安君经此磨砺,将来必是鲸入沧海,虎入丛林……势将起也。”姚季笑呵呵的说道。
“其实我很怀疑荀夫子有没有吃过苦。”
“因为这世道,普通人吃得苦中苦,只会有吃不完的苦。”
“千万人之中,又出了几人孙叔敖、百里奚呢?”
嬴治轻轻的摇头说道。
姚季眸光之中更为欣赏之色,道:“可叔公子您,毕竟不是普通人,不是么?”
伯仲叔季。
嬴治作为嬴异人的儿子,排行老三。
叔公子乃是他未曾封君时的称呼。
姚季如此称呼,既是表达善意,又是在提醒。
“哈哈,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哈。”嬴治笑呵呵回答。
这时,翁婆婆端来了刚刚煮好的茶水。
嬴治从翁婆婆手中接过茶壶,为姚季倒茶。
“请!”嬴治抬手示意。
姚季端起茶碗,吹着热气抿了一口,清香醇厚,不由的眼睛一亮,“好茶!”
嬴治给自已也倒了一杯。
说道:“姚大夫若是喜欢,待会给带上一点,我那还有很多。”
姚季满意的点头,说道:“如此好茶,当如是也。”
一人一句,寒暄不停。
直到第三茶。
嬴治这才询问姚季的来意。
姚季沉吟,看了一下屋外,道:
“大王派我出使韓国,目的主要有三。”
“其一,前来看看长安君你的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大王一直惦念不忘长安君,希望长安君早日归秦。”
“其二,最近的魏国蠢蠢欲动,信陵君魏无忌在暗中联合楚、韓、赵,试图合纵抗秦,不日便会到韓国,我之前来,就是为了摧毁信陵君的合纵。”
“其三,大王想要借此机会,以韓国蓄意破坏秦韓盟约为由,伐韓,让我来探一探韓国虚实。”
嬴治抬眼认真的看着姚季。
好一会,才开口问道:“破坏联盟,我能理解,可兄长为什么会想伐韓?当前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姚季嘴角浮笑,说道:
“大王已经二十一了,按理来说,在去年便该加冠亲政。”
“可直到今日,加冠亲政之事,仍旧没有明确。”
“吕不韦一家独大,执掌权柄,太后迁居在离宫,一切权柄皆交予长信侯之手,华阳太后的楚系扶持成嬌失败,便以昌平君为首,与宗室联合,在朝堂与吕不韦争权不断……”
“说一些我不知道的。”嬴治说道。
姚季不缓不急,顿了下,说道:
“朝中局势已成了坚冰……”
“大王想破局,稳固王权,只能从外部建功。”
“毕竟,没有什么比得上军功更能巩固王权的事情了。”
“然后呢?继续!”嬴治直直的看着姚季。
“没有了啊,长安君觉得,还有什么原因不成?”姚季笑道。
“你姚季不过是个五大夫的典丞,你何德何能,能为使者?若真是想摧毁合纵,我敢说,只要你族兄姚贾往韩王安面前一站,我敢保证,韩王安便不敢和魏无忌多说一句合纵之事,你信不信?”嬴治说道。
“更何况,这魏无忌不可能合纵成功。”
“吕不韦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明知军功可巩王权,吕不韦岂会坐视魏无忌合纵抗秦?”
“魏国乐灵太后辅政,魏安鳌王自从上次合纵攻秦之后,就对他极为忌惮,一直都不曾重用于他,而秦国和魏国之间又无战争,魏国怎会突然就让他突然合纵?”
“赵国更甚,郭开谄媚,一直都心向我大秦,怎会同意合纵?”
“而韩国,眼下新郑城中人心惶惶,谈何合纵?”
“你告诉我,你区区一个典丞,何德何能,让韩王安……”
嬴治说着说着,忽然声音停顿了下来。
一双目光,死死的盯着姚季。
“你在找死!”嬴治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姚季一个长揖顿首,坦然而浅笑说道:“能为大王分忧,这是姚季的荣幸!纵是萤火之光,但若能为大王争取喘息之机,便是姚季不曾白走一遭这世间。”
“季出身贱民,大王不以我卑贱,未建寸功,多年来委以信任。”
“遇此君王,姚季一直都不知如何报答。”
“还有什么是比这次出使,更好的方式么?”
嬴治沉默的看着他。
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所引动。
一时之间,气血难平。
姚季见嬴治这般模样,心下长舒一口气,嘴角含笑而站了起来。
后退了几步。
又是一个长揖,顿首。
“姚季一死,算不得什么,惟心中为大王日后而担忧……”
“长安君不知,大王此前先后两次遇刺,幸得剑师盖聂和黑冰台死命护佑,这才脱险。而上个月,华阳太后和吕不韦勾结,更是有意废除大王……”
“另立新君!”
“宗室不曾有人站出来反对……”
“先王就三子,废了兄长,他们想立谁为王?”嬴治冷笑。
“自然是……”姚季抬起胸膛,目光看着嬴治,“长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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