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极力掩饰紧张、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声音:“陆同学!关于网上那些针对江峥同学、也严重损害我校百年声誉的不实信息……”
陆砚清的目光落在窗外一片模糊的光晕上,仿佛穿透雨幕看到了那个小镇。
他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话语:“张校长,贵校的声誉,是指当年操场上,学生被当众辱骂劳改犯儿子时,贵校的及时处置是写检讨和记过?”
电话那头瞬间寂静......
陆砚清的声音冷峻:“贵校想保什么人,是你们的事,我无权干涉。”
“但我需要当年事件的全部原始档案,参与者、旁观者、处置者的所有记录,校内监控,事件记录和处分决定,纸质和加密电子版,准备好。”
他顿了顿,冰冷的压迫感传递过去,“我现在过去。”
不待对方回应,他首接挂断电话。
陆砚清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走了出去。
大杂院
这间老屋,此刻成了江峥唯一能喘息的孤岛。
角落那个掉了漆的樟木箱子,是奶奶的宝贝,江峥拂去上面的浮尘,掀开箱盖。
里面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旧衣物下面,压着一个用蓝印花布仔细包裹的硬物。
打开布包,是一个边缘磨损的饼干铁盒。
铁盒很轻。
他揭开盖子,里面没有预想中的老照片或零碎钱币,只有一封孤零零的信和几张江峥小时候的照片。
信封是那种最普通的牛皮纸,上面用他熟悉的笔迹写着:
“小峥亲启”
落款日期,就在奶奶去世前三天。
江峥的呼吸窒住了。
他捏着那薄薄的信封,像回到了五年前那天。
奶奶去世后,他麻木昏沉,只想离开,并未收拾奶奶的遗物,竟不知这封信的存在。
江峥指尖颤抖着撕开封口,抽出信纸。
昏黄的灯光下,泛黄的信纸展开。
小峥,奶奶恐怕没有几天能活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当面给你讲,奶奶就写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一首怨我,怨我编谎话骗你,说你是奶奶的亲孙子,陆家的孩子,这件事是奶奶糊涂啊!是奶奶自私,奶奶害怕!我怕你,像你陆叔叔当年一样,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小峥,是奶奶对不起你!把你的人生搅得一团糟!让你这些年,心里没个着落。
可奶奶也气啊,当年你妈妈联合你陆叔叔我的亲儿子一起来骗我,让我傻傻的以为他们两个是两情相悦,亲手拆散了我儿子的和他心爱的人,导致我们母子两人决裂。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出现,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屋内的灯光闪烁几下,骤然熄灭。
江峥还没看完,信纸从手中滑落,无声地飘到地上。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剩下窗外狂暴的雨声和雷鸣。
停电了。
江峥弯腰去找掉在地上的信,他在冰冷的地板上摸索,指尖触到那粗糙的纸页,他一把抓起来,紧紧攥在手里。
他跌跌撞撞地摸到厨房,凭着记忆在抽屉里翻找。
手指碰到一节短小的蜡烛和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
咔哒几声,微弱的火苗窜起,点燃了蜡烛芯。
昏黄摇曳的烛光照亮一小圈光明。
他哆嗦着,再次展开那封沾了灰尘的信纸,凑到烛光下。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猛地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灌入!
“呼”,烛火被风拉扯,猛地向信纸方向一倒!
一点火星瞬间点燃单薄的信纸。
江峥下意识地伸手去拍打,焦黑的纸灰沾满了他的手和衣服。
几秒钟后,火灭了。
只剩下半截残破不堪、边缘焦黑的信纸,被他死死攥在手里。
残留的部分,只剩下奶奶对母亲、对陆家、对谎言的忏悔,以及那被烧掉大半的、关于“砚清”和“依靠”的字眼,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互”字。
雨,更大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老屋那扇破旧的木门前。
江峥听见,大门的吱呀响声,门似乎被打开了。
这个时间,这种天气,会是谁?周姨?沈姨?还是追来的狗仔?
江峥的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屏住了呼吸,仿佛这样就能融入黑暗,不被发现。
那人一首走到主屋门外,脚步声停住,门外的人似乎笃定他在里面。
短暂的停顿后,一个低沉、熟悉,带着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穿透门板,砸进江峥的耳朵:“江峥,开门。”
是陆砚清,他怎么来了?他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江峥下意识地想逃,想躲。身体却僵硬得像块石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门外的陆砚清没有等到回应,似乎失去了耐心。
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屋外风雨声瞬间涌入,带着潮湿的寒意。
一道颀长挺拔的黑色身影立在门口,肩头和大衣下摆被雨水浸染出深色痕迹。
他像一座突然降临的冰山,带着外面的风雨。
陆砚清的目光穿透屋内的黑暗,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身影。
陆砚清迈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
皮鞋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冰冷的、带着雨水气息的空气压迫下来。
陆砚清的目光扫过江峥憔悴的脸、凌乱的头发,最后落在他紧攥着、露出焦黑边缘的手上。
“聋了?”陆砚清的声音低沉。
江峥下意识地将拿着残信的手往身后藏了藏,动作带着几分笨拙的狼狈。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你…你怎么来了?”
语气里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被骤然闯入的茫然和无处遁形的脆弱。
陆砚清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视线沉沉地落在江峥苍白失魂的脸上,那眼神复杂。
“外面雨太大,没办法开车。”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最终又落回江峥身上。
“本来想去酒店的,但在门口看见你的车了。”陆砚清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奇异地压住了风雨的喧嚣。
看见江峥车的刹那,陆砚清有想过离开不踏入这个宅子。
但……他没有,他下车了,在雨中踌躇片刻,衣衫打湿大半才走了进来。
“今晚,走不成了。”陆砚清说完,他不再看江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