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来不是病秧子

江峥猛地弯下腰,再次抓住陆砚清白皙的手臂,毫不怜惜地将人半拖半架起来,踉跄着朝西耳房的方向拖去。

他带着陆砚清踏进游廊阴影里,仿佛也一脚踏进了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渊。

陆砚清的身体在拖拽中无力地晃动着,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屈辱。

陆砚清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地摇晃、颠倒。

胃里翻江倒海,每一次颠簸都让他想呕吐,却此刻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

他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雨幕下的灰色地面在眼前快速掠过,还有江峥那沾满泥水的、粗暴拖拽着他的手。

屈辱感如同无数根银针,密密麻麻的侵入他的大脑。

他想挣扎,想推开这粗暴的对待,但身体仍处于不可支配的状态,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

亲爹死了…亲妈不要他了…现在…连一个容身的角落,都要靠施舍和厌恶才能获得…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当下的他控制不住的去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陆砚清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没再撑个五分钟,走远一点再晕倒,这样说不定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死了。

一个无声的念头,带着冰冷的绝望,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被江峥一路粗暴地拖拽过湿漉漉的小院。

西耳房的门被江峥一脚踹开。

里面比外面更暗,更潮湿,弥漫着一股旧木头和尘土混合的霉味。

江峥没有丝毫犹豫,在门口就猛地一甩手,像丢弃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

“砰!”的一声。

陆砚清被狠狠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巨大的撞击让他眼前金星乱冒。

本就孱弱的呼吸再次变得困难。

冰冷的地面掠夺着他身上最后一丝微弱的体温,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江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陆砚清蜷缩着,视线模糊地扫过这个狭小、昏暗、散发着霉味的空间。

一张窄小的单人床靠墙放着,上面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

床头钉着简陋的木板架子,上面凌乱地堆着几本书和一个旧工具箱。

墙上,一张小小的、用图钉固定的照片闯入他模糊的视线,照片己经泛黄。

上面是年轻的江奶奶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旁边站着一个笑容温婉、眉眼与江峥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人。

上面没有江峥父亲的身影。

照片的背景,似乎就是这个大杂院的门口。

陆砚清明白,自己猝不及防闯入了别人的领地。

身体残留的哮喘发作后的窒息感、撞击的疼痛、刺骨的寒冷、还有孤独感…

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将他死死拖向黑暗的深渊。

窗外的暴雨声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他只想就此沉沦,再也不必醒来。

就在这时,西耳房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缝隙,一道光短暂的照在陆砚清身上。

有些刺眼,陆砚清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奶奶,他是…?” 一个带着震惊和疑惑的年轻女声轻轻响起。

“仇人,滚进来的垃圾。” 江峥冰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门帘被粗暴扯下的声音,光线瞬间被隔绝。

外面传来碗放在硬物上的轻微磕碰声,以及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陆砚清想起父亲葬礼那天,母亲用高跟鞋碾碎了他的哮喘药。?

她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法院把他判给奶奶时,他甚至松了口气——至少老太太不会半夜掐着他的脖子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可此刻,听着门外江峥和老太太压低声音的争执,他突然希望自己真的死在那个雨夜,哪个真正该死的人是他。

原来在某些时间里,活着比发病更窒息。?

外面雨更大了,窗外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他毫无生气的面容。

身上的雨水不停的滴落,地面很快打湿一大片,在水泥地上积成一片暗色的水洼。

他盯着那摊水渍,仿佛那是圈地的牢笼,在他人的地盘,圈上了不属于自己的空间。

这种不堪和不被接纳的耻辱正在击溃他的自尊。

门被猛地踹开时,他连眼皮都没抬。

江峥攥着一条干毛巾进来,手腕一扬,毛巾“啪”地甩在陆砚清脸上。

那条带着机油味和汗味的旧毛巾,像块脏抹布一样,被狠狠砸在陆砚清的脸上,甚至盖住了他半张脸。

“擦干净。”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透着冷漠。

毛巾粗糙的纤维摩擦着陆砚清冰冷的脸颊,带着一股难闻气味。

这充满恶意的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激起了他因发病而抑制的脾气。

陆砚清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

江峥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显得格外高大而压迫。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和驱逐之意,仿佛在打量一件待清除的垃圾。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这昏暗的雨幕,瞬间照亮了西耳房内带着杀气的两人。

一个充满恨意地站着,一个带着杀意地沉默着,一条肮脏的旧毛巾横在他们之间,像一道无声的战书。

陆砚清扯下毛巾,他低头看向地面。

江峥要他擦地?

这个下意识的错误理解像一根火柴,“嗤”地点燃了他长久挤压下的怒气,他猛地攥紧毛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他妈找死!”

话音未落,陆砚清深吸一口气,积蓄力量用尽力气起身,抄起桌子上的工具箱就砸向江峥。

趁其不备,快步上前揪住江峥的衣领,将人狠狠砸向墙面。

陆砚清揪着江峥衣领的指节暴起青筋,手背上一道陈年戒尺疤被灯光照得发亮。

十二岁那年,因为用左手执汤匙,父亲用戒尺抽红了他整个手背。

原来人发疯起来这样轻易。?

江峥的后背撞上桌面,书柜上的铁皮糖盒震落下来,彩色玻璃弹珠迸溅满地。

江峥不防,被这一拳打得偏过头去,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尝到血腥味。

他低笑一声,眼底却冷得骇人,他咧开嘴角笑了:“原来不是病秧子……你们陆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