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血光骤然熄灭,如同被掐断的烛芯,只余下满屋呛人的硝烟与浓重的铁锈腥气。维生舱破裂喷射而出的蓝色粘液干涸凝结在地面,混杂着从李秀莲胸口空洞淌出的微热暗红,像一幅巨大而绝望的抽象画。鸦的身体倒在那片狼藉之中,没有声息,被工兵铲碎片贯穿的左胸位置,本该是心脏的地方,只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边缘烧灼焦黑的窟窿,断裂的管线如同细蛇在外,断面上闪烁着濒死的幽蓝火花。空气里残留的能量乱流让尘埃缓缓沉降,带着死亡特有的滞重感。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陈锋的意识在陈明这具脆弱的躯壳里剧烈震荡,如同被强行塞入玻璃瓶的困兽。每一次属于“陈锋”的思维波动冲撞这幼小的神经回路,都带来针刺般的锐痛。眼前景物晃动变形,耳鸣如同金属蜂群永无止境地嗡鸣。他需要掌控这具身体,需要立刻行动!可“动”这个指令下达,反馈而来的只有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和肌肉纤维撕裂般的无力感。
“呼…呼…” 属于陈明身体的喘息剧烈而短暂,每一次都牵动着头侧巨大的伤口和碎裂般的胸腔。鲜血从额角撕裂的皮肉渗出,蜿蜒流进眼角,视线被糊上一层模糊滚烫的猩红。
“薇…” 喉咙嘶哑地挤出这个音节,气流摩擦着火辣辣的喉管。陈锋强迫视线聚焦。
陈薇依旧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但状态己截然不同。她那只被粘稠银色物质覆盖的左臂,此刻完全超出了金属的范畴——它在流淌!如同融化、沸腾的水银,表面鼓起一个又一个诡异的凸起,又瞬间塌陷,表面布满了不断旋转、分离又重组的细微银色漩涡。漩涡中心,一点点纯粹的、冰冷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金属幽光透射出来,照在她煞白失神的小脸上。
更恐怖的是,那银色的侵蚀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冰蓝色、如同活体蜈蚣般的“神经脉络”正疯狂刺破她右肩的皮肤,朝着纤细的脖颈和胸口爬去!每一次银脉的推进,都伴随着陈薇身体一阵无法抑制的抽搐,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被窒息般的抽气声。
“哥…” 陈薇艰难地偏过头,她的右眼依旧是人类瞳孔的颜色,却盈满了无边无际的痛苦和迷茫,瞳孔深处倒映着那片不详的银流;而她的左眼——那只没有被覆盖的眼睛——己经完全变了!瞳孔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缓缓旋转的银色涡眼,冰冷、无机,没有一丝属于“陈薇”的情绪!“…钥匙……烫……身体…在烧……有什么…东西…要撕碎了……” 话语断断续续,如同坏掉的磁带,每个字都混着粘稠的、如同强酸的唾液从嘴角流下。
【警报:锚点#102-L9(李秀莲)生命信号消失!】
【警告:次级节点#102-Y(陈明)生命体征逼近临界阈值!神经负载:350%!器官衰竭风险:极高!】
**【终极警告:核心锚点#102-L8(陈薇)存在本质重构速率突破上限(100%)!深层意识模块崩解风险:无法估量!立即断链……警告…权限冲……突……】
系统冰冷的警告文字如同冰雹,在陈锋混乱的视野中疯狂闪烁、重叠,字体忽大忽小,甚至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电流嗡鸣。那个所谓的“深潜者系统”,此刻仿佛也随着维生舱的崩溃和李秀莲的死亡而陷入了歇斯底里的错乱!它既想强行剥离陈明体内这个濒危的“容器”,又在试图“抢救”即将彻底变异的核心“锚点”陈薇!混乱的指令流在陈锋意识里疯狂冲刷,几乎要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彻底碾碎。
“妈的……停下!!” 陈锋在精神层面爆发出无声的嘶吼,属于陈锋的坚韧意志如同磐石,死死抵住系统混乱指令的冲击!他必须行动!立刻!在陈薇被完全吞噬之前!
目光死死锁定在左手——陈明的左手——死死攥着的那枚工兵铲碎片上。碎片沾满了陈薇掌心的血和他自己的冷汗,此刻正变得滚烫无比!表面那些深埋的天然矿纹在高温下仿佛活了过来,丝丝缕缕冰冷的暗银色光芒在纹路深处流动!与陈薇沸腾的左臂发出的银光隐隐呼应!
更重要的是,碎片那击穿鸦胸口后变形的尖端,粘着一丝奇异的半凝固状物——那是从鸦的胸腔里带出的、混合了他冰冷的合成血液、某种暗红晶体碎屑,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电路板上最后电火花般的……暗金光泽!
陈锋的记忆如同被冰锥刺穿——信标射出的黑丝!工兵铲纹路的闪光!鸦溃败前墨镜碎裂下那双幽蓝非人的眼睛!系统日志里提到过的“深层权限”……线索如同碎裂的镜片,在剧烈的头痛中试图拼凑。
嗡!!!
异变陡起!
躺在地上的鸦尸体,那颗被贯穿的左胸空洞深处——那个本该死透的核心处理单元残余部位——猛地爆发出最后一次短促、却极其强力的幽蓝能量脉冲!光芒瞬间照亮了他胸前残破的制服,也映出了他破碎的墨镜碎片后,那张被暗影覆盖的脸颊上……一抹极其诡异的、凝固的冷笑!
这强光脉冲如同信号!瞬间扫过鸦的身体!
噗!
他左胸空洞边缘一根断裂的液压管中,一小撮暗金色的金属粉尘——之前粘附在工兵铲碎片上的东西——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炸药,猛地爆开!粉尘瞬间化为无数极其微小、闪烁着危险金芒的光点!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瞬间射向陈锋所在的方向!目标——他手中的工兵铲碎片!
【检测到高活性空间蚀刻因子(朽尘·次级变种)!!!核心链接即将过载!!!最高级……】
系统的红色警报字迹骤然消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薇那边彻底失控!
“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少女凄厉尖叫与纯粹金属摩擦尖啸的恐怖音爆!猛地从陈薇口中炸开!肉眼可见的灰白色音浪如同冲击波般席卷狭小的空间!墙壁上剥落的墙皮与灰尘如同遭遇风暴般瞬间激射而起!陈锋(明)被这声波狠狠撞在墙上,喉咙一甜,眼前发黑!差点当场昏厥!
陈薇整个人都弓了起来,如同被强力电流贯穿!右眼的瞳孔瞬间被汹涌的银芒吞噬,转变成与左眼同样冰冷的银色涡眼!与此同时——
“噗嗤!噗嗤!噗嗤!”
她身体正面,尤其是胸口和腹部位置,皮肤如同被无形的利刃从内部疯狂划开!无数道细长、边缘光滑如同手术刀切的伤口骤然绽裂!没有鲜血喷涌!取而代之的是浓稠如同熔融银浆般、散发着高温热浪和刺鼻金属腥气的银色粘稠液体!从这些伤口中汹涌而出!
这些银色浆液如同拥有独立生命!接触空气的瞬间便剧烈沸腾翻滚!迅速膨胀!相互聚拢!如同无数只饥渴的银色手掌,疯狂地扑向近在咫尺的陈锋(明)!尤其是他左手握着的那块闪烁暗金与暗银光芒的碎片!那吸引力致命!
危险!!!
陈锋(明)在本能恐惧与兄长意志的双重驱使下,想要挥动手臂格挡!但陈明这具幼小濒死的躯体只发出一阵无力的抽搐!肌肉己经失去了所有力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沸腾的银色“魔手”扑面而来!
嗡——
千钧一发间!陈锋(明)身体后方不远处——那被巨大维生液罐砸碎、又被鸦引发冲击摧毁的地板裂隙深处!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熟悉的共振鸣响!
是那把被深埋在下层废墟中的工兵铲本体!!!
这股共鸣如同穿透地层的心灵召唤,瞬间引动了陈锋(明)左手紧握的碎片!碎片上缠绕的暗金与暗银光芒骤然沸腾!
陈锋的意识在绝望中如同火山爆发!不是挥动!不是躲闪!而是孤注一掷的——
融合!
他不再试图对抗碎片的力量!而是用尽所有意志,以自身混乱的“存在”为容器,以陈明破碎的身体为管道,强行将左手碎片与他感受到的地底共鸣、以及这碎片粘附的鸦的残骸信息、还有陈薇那爆涌出的恐怖银流……一股脑地……砸进了眼前沸腾的死亡漩涡!
“嗷!!!”
意识深处仿佛发出一声源自金属本身的痛苦啸叫!左手碎片在接触到第一股扑来的银色魔手时,如同烧红的烙铁按进积雪!滋滋作响!表面流动的暗金色、暗银色光芒如同垂死巨蟒般疯狂扭动挣扎!
但接触点只是一个开始!
被碎片“烫伤”的银色粘液仅仅是猛地收缩一下!随即如同被彻底激怒!更加疯狂地涌上!瞬间包裹住了陈锋(明)的整只左手、左小臂!刺骨的冰凉瞬间转为灼骨的剧痛!仿佛亿万只微小的冰针同时刺穿皮肤、肌肉、骨骼!向着神经深处钻去!这痛苦远超陈明身体的承受极限!陈锋的意识都出现了瞬间的模糊!
【检测到……混合态……未知能量……强制链接……结构不兼容……即将……瓦解……】
系统残破的文字在视野边缘如同风中残烛般跳动,字迹时隐时现,如同老旧的显像管快要报废。
那沸腾的银色粘液包裹着陈锋(明)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猛地将他整个人拖离墙壁,如同拖拽一根稻草般狠狠甩向房间中央——那维生舱底部、基座孔洞消失后留下的漆黑焦痕处!
噗通!
他重重砸在李秀莲残留着最后体温的躯体旁边。冰冷粗糙的地面撞击着陈明脆弱的身体,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吐血。左手手臂被银色粘液包裹缠绕的部分己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仿佛手臂成了某种沉重的附属品。碎片上传来的灼热感透过冰冷粘液的包裹变得混沌而沉重。
嗡!!!
陈薇那边,爆发出更刺耳的金属尖啸!更多的银色粘液从她撕裂的伤口涌出!她整个人似乎正在膨胀、变形!身体的线条向着某种非人的、锐利的几何形态转变!
不能死……不能在这里……
陈锋的意志在眩晕与剧痛中疯狂咆哮。碎片!共鸣!他猛地尝试甩动左臂,但那沉重的银色包裹物纹丝不动,反而让他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视线一片血红。
就在这时,他砸落在地时身体翻滚,视野扫过地面——李秀莲苍白的右手无力地摊开着。指尖,沾染着尚未完全干涸的、属于母亲最后的心血。
一个被系统无数次打断、遗忘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模糊念头瞬间如同闪电般刺穿脑海!
——钥匙!在血里!
是母亲……母亲的血?!这具躯体……陈明的血?!不……
陈锋的意识猛地聚焦在左手——那裹着银色粘液、死死攥着工兵铲碎片的手!
碎片上沾着的……有鸦的暗金朽尘……有之前陈薇的血……而现在……有他的血!(以陈明身躯承受,流出的就是陈明的血!)
陈锋(明)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亮光!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在左手被死死缠绕的情况下,强行屈起手腕!
然后——狠狠地将那枚被粘稠冰冷的银色魔掌包裹着的工兵铲碎片……猛地刺向地面!刺向李秀莲指尖残留的那抹……母亲的……心头血!
噗!
锋利的碎片尖端轻易破开了冷硬的混凝土地面,扎进了一个不足半寸深的小坑中。溅起的细小灰石被紧贴上来的银色粘液瞬间吞没。
这一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碎片内部那混乱、纠缠、沸腾的暗金、暗银光芒如同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轰!!!!!!!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粹意志层面的冲击波!以碎片刺入点为圆心!猛然爆发!!!
不是物理的能量,而是信息!是存在!是一种强行将“暗金朽尘”、“深层银流”、“陈明血脉”和“李秀莲心头血”(这血脉亦源自陈锋母体!)这些完全冲突、本应湮灭彼此的能量印记,以一种自我毁灭般的姿态捆绑、压缩、砸进维生系统最深层的物理结构根基中!!!
这并非钥匙插入锁孔。
这是用最混乱、最暴力、最不可能的方式,在锁孔里砸进了一颗点燃引信的炸弹!
维生舱基座那片被“朽尘”空间黑洞洗礼过的焦痕区域,瞬间亮起无数道疯狂的、如同血管炸裂般的猩红电光!
整个房间、不!是整个建筑的地板结构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如同洪荒巨兽濒死般沉闷痛苦的……空间碎裂呻吟!
咔嚓嚓——!!!
陈锋(明)身体下方的地面,以工兵铲碎片刺入点为核心,极其突然地裂开了一道宽约半寸、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裂缝边缘光滑锐利,散发着如同刚才“枢盒”孔洞被开启时的恐怖空间撕裂气息!
比这更恐怖的——一股浓郁到如同实质、仿佛沉淀了亿万载金属残骸的、带着极致冰冷死亡规则的腐朽气息——朽尘!核心级的存在!!!如同地狱打开了最深层的大门!汹涌地顺着这条新撕裂的空间缝隙喷薄而上!瞬间将整个房间,连同那沸腾的银色粘液、那膨胀变形的陈薇、那濒临破碎的陈明身躯……一起拉入了无法挣脱的、死寂的……湮灭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