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生舱的轰鸣声在陈锋（明）的意识里炸成一团乱麻。李秀莲摔落在地的闷响混着蓝色液体飞溅的黏腻声，像一把生锈的锤子反复敲打在神经末梢。他“看”着那具胸膛塌陷、胸口嵌着漆黑空洞的躯体——那是母亲，那个总在厨房熬红豆粥、会在他发烧时用凉毛巾敷额头的母亲——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被掏空的方式，蜷缩在冰冷的碎玻璃上。
暗银钥匙消失了。连带着“枢盒”基座的核心孔洞，以及李秀莲体内那团蠕动的银胎，都被那道猩红光芒彻底吞噬。空洞边缘残留的电屑还在滋滋作响，像极了赵老根临终前，那台老掉牙收音机里最后炸出的电流杂音。
“明……明？” 陈锋（明）的意识突然被一声微弱的呼唤拽回现实。是陈薇！不，是陈薇残留的意识碎片，正从那枚被他左手掌心紧攥的工兵铲碎片里渗出，如同被揉皱的旧胶片，在他意识表层投射出模糊的画面——
是阳台。是约瑟夫被“铁锈之誓”冻结前，那双电子眼深处最后闪过的、不属于程序的……困惑？是李秀莲扑向陈薇时，那句被血沫呛住的“保护好你哥”？是陈锋自己，在系统倒计时归零前，用工兵铲捅向约瑟夫核心时，溅在铲面上的、母亲最后的血？
这些碎片像被风吹散的星屑，在他意识里胡乱飞舞。陈锋（明）猛地攥紧左手，掌心的碎片边缘刺得他生疼——但疼，至少证明他还活着。至少，这具躯壳里，还残留着属于“陈锋”的意志。
“警告：次级节点#102-Y生命体征：0.3%！” 系统的电子音突然在头顶炸响，带着电流过载的刺啦声，“核心链接即将断裂！执行最终……”
“闭嘴！” 陈锋（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这具幼童的喉咙本发不出如此大的声音，但此刻，属于陈锋的意志如同烧红的钢钎，硬生生撕开了维生系统的声波封锁。他“看”向墙角——那里，陈薇的右臂还保持着最后握拳的姿势，指甲缝里嵌着的血渍己经凝固成暗红的痂。
那是她被拖入休眠舱前，最后一次挣扎时留下的痕迹。
陈锋（明）的意识突然被一股冰冷的吸力拽向墙角。他踉跄着爬过去，膝盖撞在碎玻璃上，尖锐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的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了那截被鲜血浸透的工兵铲碎片。
碎片入手冰凉，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震颤。陈锋（明）将碎片贴在耳边，竟听见了……极其微弱的、如同老式留声机卡带般的杂音。那声音断断续续，却能勉强分辨出几个词：
“……灰网……锚点……陈锋……”
“……钥匙……在……血里……”
“……唤醒……铁拳……”
“铁拳”？陈锋（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系统权限里的最高指令代码，他曾在莉娜的终端日志里见过——只有核心指挥官在濒死状态下，才能通过血脉共鸣唤醒的终极武器协议。
而“钥匙”……他的目光落在掌心的碎片上。那道被李秀莲银胎凝聚出的暗银钥匙形态，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亮。钥匙尖端，似乎还粘着一丝……母亲最后的心跳频率？
“嗡——”
又是一阵震颤。这次来自碎片内部。陈锋（明）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碎片表面的天然纹路开始流动，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活物，沿着他的掌心皮肤往手臂攀爬。所过之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清明。
他的视野突然变得清晰。原本模糊的房间轮廓、维生舱的裂痕、陈薇右掌心的血渍……所有细节都如同被擦亮的镜片，纤毫毕现。他甚至能看见，在陈薇被银化覆盖的左臂深处，还有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她的意识光带，像风中残烛般摇曳。
“薇……” 陈锋（明）的嘴唇动了动。这一次，声音不再是幼童的嘶哑，而是带着陈锋特有的、沙哑却坚定的质感，从这具幼小的躯壳里发了出来。
陈薇的意识光带猛地一颤。
与此同时，系统警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冰冷的、不带任何感彩的播报：
【检测到核心锚点觉醒（陈锋·血脉共鸣）】
【次级节点#102-Y（陈薇）意识残留定位成功】
【执行协议：血契唤醒（消耗剩余生存点：0.99→0.01）】
陈锋（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脏深处被抽离。那是他的生存点，是他活下去的最后筹码。但与此同时，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暖流，顺着工兵铲碎片的纹路，涌入了他的手臂，涌入了陈薇的意识光带。
“啊——！”
陈薇的意识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那声音不再是机械的警报，而是属于少女的、带着疼痛与惊喜的呜咽。她的意识光带猛地膨胀，银色的侵蚀物质如同被火烤的蜡，簌簌剥落。她“看”到了陈锋（明），或者说，看到了这具躯壳里真正的主人——那个总爱揉她头发、会在她害怕时挡在她身前的哥哥。
“哥……”
一声带着血沫的轻唤，从陈薇被银化覆盖的唇间溢出。她的右手，那只未被侵蚀的手，颤抖着抬起，朝着陈锋（明）的方向伸去。
陈锋（明）的眼眶突然发酸。他想起三年前的暴雨夜，妹妹发着高烧，他背着她跑了三条街去医院。那时她的手也是这样，小小的，暖的，攥着他的衣角说“哥，我疼”。
此刻，他伸出自己的手——这具幼小的、布满伤痕的手——轻轻覆盖在陈薇的手背上。
“我在。” 他说。
陈薇的意识光带瞬间变得明亮。银色的侵蚀物质如同遇到了克星，疯狂退散。她左臂上那团蠕动的银胎，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露出下方重新显现的、苍白却健康的手臂皮肤。
“叮——”
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的轻响。陈薇右掌心那道被银线刺穿的伤口，突然渗出一滴……金色的血？
那滴血悬浮在空中，折射出七彩的光晕。陈锋（明）的工兵铲碎片猛地发出嗡鸣，碎片表面的纹路如同活了过来，朝着那滴金血延伸而去。
“这是……” 陈锋（明）的意识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赵老根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生锈硬币。硬币背面，刻着的正是类似的纹路。
“灰网的‘钥匙’……” 一个陌生的、带着金属回响的声音突然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原来藏在你们的血脉里。”
陈锋（明）猛地转头。维生舱的废墟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那人穿着深灰色制服，肩章上是一枚银色暗纹鹰隼——正是之前出现在手术室的“鸦”。
但此刻的鸦，与之前判若两人。他的墨镜不见了，露出的双眼泛着幽蓝的光，像是被某种能量改造过。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手指间捏着一枚与陈锋（明）掌心碎片一模一样的工兵铲残片。
“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小朋友。” 鸦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金属，“你以为唤醒了妹妹？不，你只是打开了‘灰网’的潘多拉魔盒。”
陈锋（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苏醒。那是属于陈锋的、被压抑了二十年的战斗本能。他猛地将陈薇护在身后，工兵铲碎片在掌心发烫，仿佛在回应他的意志。
“你是谁？” 他问。
“我是来收债的。” 鸦的指尖弹出一点幽蓝的能量，“你母亲用生命守护的‘钥匙’，你妹妹用灵魂封印的‘锚点’，还有你……” 他的目光扫过陈锋（明）手中的碎片，“你身体里流淌的，是能撕裂‘灰网’的‘铁锈之血’。”
陈锋（明）的瞳孔收缩。他终于明白，为何系统会给他如此艰难的任务；为何约瑟夫会被“铁锈之誓”锁定；为何李秀莲的牺牲，会引发如此剧烈的能量风暴。
他们，才是“灰网”的眼中钉。
“想拿走钥匙？” 陈锋（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属于陈锋的、不容置疑的冷硬，“先过了我这关。”
鸦笑了。他抬手，幽蓝的能量在指尖凝聚成一柄半透明的匕首。
“如你所愿。”
下一秒，维生舱的废墟中，两道身影猛地冲撞在一起。陈锋（明）的工兵铲碎片划破空气，带起刺耳的嗡鸣；鸦的能量匕首则撕裂空间，拖曳着幽蓝的尾焰。
而在他们身后的角落，陈薇正用仅剩的力气，将那滴金色的血滴，按向工兵铲碎片上那道最深的纹路。
“哥，接住！”
她的声音，混着陈锋（明）的怒吼，混着碎片的嗡鸣，混着维生系统崩溃的余烬，在这个被死亡笼罩的房间里，炸成了一团……燃烧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