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采冻青

“当家的,”红梅一边剥着松子壳儿,一边问:

“你说那冻青,它邪乎不?大冷天的,零下三十好几度,可它居然能长出来,还绿油油的!”

她顿了顿,眼睛里透着求知的光,继续道:

“我听老辈儿人说,这冻青不是草木,是雀儿在树上拉的粪蛋子或者吐的唾沫星子,长出来的一种菌子,是真的假的?”

撒大斌听了,嘿嘿一笑,故意压低了点儿嗓门儿,透着点儿神秘兮兮的劲儿:

“媳妇儿,这冻青啊,老辈儿人说的,沾点儿边,又不全对。它确实邪乎,但它可不是菌子,是正经的草木!”

“不过呢,它跟咱平常瞅见的那些从土里钻出来的草木又不一样。”

他顿了顿,门牙咬开一个榛子,递给红梅,继续道:

“这玩意儿,有个大名叫啥‘槲寄生’,咱们这林子里的人都管它叫‘冬青’或者‘冻青’。它啊,是专门长在别的活树身上的,像桦树、松树、杨树、椴树上头,都能见着。”

“你说的没错,它最邪乎的就是不怕冻,零下三西十度,旁的草木都冻蔫巴了,它还绿着呢,所以才叫‘冻青’。远远瞅着,就像个绿毛团子似的挂树杈上,所以老辈儿人就寻思它是类似燕窝的一种鸟窝。”

红梅听得津津有味:

“哎呀,原来是这样!你咋知道这么多?”

撒大斌眉头皱了一下,讪讪一笑:

“从我那养父母俩人唠嗑中听来的。”

“这冻青啊,它自个儿也能靠日头长,但它会伸出根扎进抱着的树皮里,从里头吸水、吸好东西。咱们这儿,都用它煮水泡手脚治冻疮,管用,泡几次就能去根儿,来年不咋犯。”

“除了治冻疮,这玩意儿用处还大着呢!它味儿苦,听老人们讲,能补肝补肾、让筋骨壮实,像那腰腿酸疼、风湿麻痹的毛病,用它都好使;也能祛风湿、安胎。还听说啊,像那慢性咳嗽、喘不上来气的毛病,用它也管点儿事。”

两人继续往林子深处走,边走边嚼着坚果。

忽然,撒大斌眉头一皱,嘴里嚼到一个硬邦邦、味道发苦的东西。

“呸!”他忍不住吐出来,嘴里嘀咕道,“这笨松鼠,咋把坏松子也弄到家里来了!”

吐出的东西落在掌心,他定睛一看,却不是什么坏松子。

那是一颗圆滚滚、红艳艳的小珠子,比松子小,摸起来滑滑的,还带着点韧性。

他瞧着奇怪,这东西闻着还带点淡淡的清香,跟松子味儿完全不一样。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这是啥玩意儿,便递给红梅:

“媳妇儿,你瞅瞅,这是个啥?”

红梅接过那颗小珠子,仔细看了看,眼睛忽地亮了:

“哎呀,当家的!这……这好像是人参籽!”

撒大斌一怔,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人参籽?这松鼠窝里居然藏着人参籽!他猛地抬头,环顾西周,这片林子白茫茫一片,积雪没过膝盖。

这漫山遍野都是厚厚的雪,根本瞧不见半点人参的踪迹。

他心里清楚,这人参籽只能说明附近有人参,但这大冬天,啥也看不出来,想找也无从下手。

他沉思片刻,将那颗人参籽放进嘴里,嚼碎了咽下去。

“这是好东西,管它有用没用,吃了再说。”他心想。

这可是山里的宝,谁知道啥时候能再碰到。

两人说着嚼着来到桦树林,撒大斌目光忽然盯在远方的一棵桦树上,那树杈子上头,一团青绿色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瞅着格外扎眼。

“嚯!冻青!”撒大斌眼睛猛地一亮,嗓门一下子就拔高了。

他指着远处的树,“媳妇儿,你看!找到了!”

两人快步走向那片林子。

越靠近,那几丛“冻青”就越发清晰,它们像一个个蓬松的绿色鸟窝,紧紧地团簇在桦树的枝丫间。

整体呈现不规则的团状,表面为黄绿色,细密的枝条交织,使得其形态如同一个附着在树枝上的绿色绒球。

叶片细小而密集,颜色呈淡绿,在冬日阳光下泛着一层冷光。

撒大斌放下布袋,从腰间抽出砍刀,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积雪,准备爬树。

采集冻青虽然不像爬松塔那么危险,但冬季爬树依然需要小心。

山里每年都有人因为爬树打松塔而失足摔死或摔残。

好在冻青通常长在树的半截腰,不像松塔那样长在树梢尖儿上。

冬天的积雪又厚,即便真失足掉下来,也多半是摔残废,不至于致命。

撒大斌并不怵头这个,他身手利索得很,上树快得惊人。

他弓着腰,脚下在树干上轻轻一点,双腿夹住树干,身体便灵巧地向上窜去,几下就稳稳地攀住了树枝,手掌稳稳地抓着粗壮的枝丫。

红梅在树底下瞅着,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就瞅着他三两下就爬上树。

他伸手折下一根冻青的茎枝,触手冰凉,质地却柔韧中带着脆性,折断时断面不平坦,露出黄色的皮部和浅色的木部,一股微苦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将采摘下来的“冻青”枝叶往地上扔,赵红梅则在一旁帮着收拾,把大斌摘下来的“冻青”归拢好,用带来的布袋装好。

他从树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雪地里,掂了掂布袋,在心里盘算着这东西的分量和份量。

他抬眼望去,不远处另外两棵桦树上,也挂着几团同样蓬松的绿色“冻青”,在白雪映衬下格外显眼。但他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行了,差不多得了,不采了。”他冲着地上的红梅喊道。

拢共采了有十来斤,这东西虽然稀罕,可在这个年代价值确实不高。

即便弄到山下收购站卖钱,也卖不了几个。

估摸着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卖个两、三块钱。

为了这点钱,没必要再费力气冒险多采。

日头偏西,天边泛起橘红色的火烧云,林子里弥漫起一股子清冷的潮气。

“走吧,媳妇儿,该下山了。”撒大斌背起布袋,招呼红梅。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当家的,这冻青咋用啊?”红梅好奇地问。

“晾干,捣成泥,用猪油熬,糊手上。”他边说边拍了拍布袋,“等回去了,我给红棉好好弄弄,保证这冻疮能好利索。”

回到家里时,两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山里松针和干叶子混着的清香和淡淡的松脂味儿。

虽然浑身发酸发累,但心里头踏实。

刚进屋,赵红梅就忙着生炉子。

撒大斌则把采来的冻青摊在炕上晾着。

炉膛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屋里渐渐暖烘烘的,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就在这时,“咚咚咚”,院门被人擂得山响。

“大斌在家吗?我是周军!”是后勤的周军在门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