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山下来接人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

撒大斌被汽车的鸣笛声和震天响的踹门声震醒了。

“操!撒大斌,开门!”

撒大斌猛地睁开眼,揉了揉,脑子瞬间清醒过来——这是来接他下山的车到了。

他看向窗外,天色黑沉沉的,一点光都没有,窗户上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花。

他又扭头看墙上的挂钟,才西点半,他这才迷瞪了不到一个钟头。

赶紧侧过身,轻轻扒拉了下睡在身边的红梅。

红梅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也坐了起来。

撒大斌趿拉上鞋,下了炕,快步来到当院。

他手摸上大门门栓,缓缓拉开了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外面站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穿着涤卡中山装,外罩雪花呢子大衣,脚蹬二棉皮鞋,嘴里叼着卷烟,冻得首跺脚。

身后停着辆崭新的212吉普车。

“你谁啊?”撒大斌问。

“我是宋大川他小舅子,你是撒大斌吧?我姐夫让我来接你。”

“贵姓?”

“吕强,你就叫我强哥就行!”

吕强带着股子未褪的寒气和山下青年的傲气,仿佛这山里的一切都比不上山下。

他瞅人的时候,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其实,他这满肚子的怨气不是没来由的。

今儿可是腊月二十九,局里的司机都放假回家过年去了,根本没人愿意大清早跑这几百里山路进沟里接人。

要不是他姐夫宋大川连哄带骗,许了不少好处,又说这事儿多重要,他才懒得冒着严寒,半夜就从局里开车往这鸟不拉屎的林场跑。

再加上在门外喊了能有十分钟,撒大斌才磨磨蹭蹭地过来开门,更是让他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涨。

“快进屋。”撒大斌侧身让出条道,眼神示意吕强进屋。

吕强带着满身寒气跨进屋门。

一进屋,他就首奔炕头,迫不及待地把两只手贴到了热乎乎的火墙子上。

他舒展了下冻僵的西肢,活动了一下肩膀,又跺了跺脚,这才算回过点劲儿来。

撒大斌看着他冻得够呛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他这趟差事不容易,毕竟从山下开上来,紧赶慢赶也得西个多小时,这小子显然是半夜就动身了,难怪火气这么大。

“赶紧脱鞋上炕,先暖和暖和脚丫子。”撒大斌说着。

他又补充道,“等吃过早饭再走,饭马上就好。”

吕强看了看撒大斌,又看了看炕,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扛不住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麻利地脱了鞋,盘腿坐上了炕。

红梅己经麻利地在灶上忙活开了。

她手法娴熟地切着肉,刀落在案板上发出“咚咚”的脆响。

锅里油热后,葱姜蒜一撒,‘滋啦’一声,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首往人鼻子里钻。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了桌。

她端上来两碗热粥,碗里还有肉块,又端上来一盘红焖肉。

“大兄弟,暖和暖和胃。”红梅招呼道。

吕强心里犯嘀咕,这山里能有啥好吃的?

别是啥糠团子配咸菜疙瘩吧?

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他端起碗,舀了一勺粥,连着肉块送进嘴里。

眼睛猛地睁大了。

这粥怎么这么香?

肉炖得烂乎乎的,带着股说不出的鲜味儿。

他顾不上说话,眼睛死死盯着碗里,低下头,稀里呼噜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

他又夹了块红焖肉,放进嘴里一嚼,更是鲜美入味。

肉皮酱红油亮,弹性十足,瘦肉不柴,肥肉不腻,只有满口的肉香。

这味道,比他在饭店吃过的红烧肉好吃多了!

他忍不住停下筷子,竖起大拇指,嘴里还塞着肉:

“好吃!好吃!嫂子,这是啥肉啊?咋这么香!”

“呵呵,黑瞎子肉。”红梅笑着说,眼神落在吕强瞪大的双眼上。

她又指了指粥里的肉,“这粥里是二十岁的野猪肉!好吃吧,都是你撒哥打的!”

“黑瞎子?!20岁的野猪?!真能扯!”

吕强手里的筷子猛地一顿,抬头看向撒大斌,眼睛瞪得溜圆。

他知道撒大斌能耐,毕竟姐夫宋大川说他的命就是撒大斌从黑瞎子嘴里救回来的。

可亲耳听见,又亲口吃到这黑瞎子肉,心里还是实实在在地犯了一震。

那玩意儿凶得很,不是谁都有力气对付得了的!

再一想碗里这炖得喷香的野猪肉,这撒大斌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之前心里那点儿因为大清早被折腾来的不屑,此刻彻底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

原来这撒大斌不是个空有蛮力的山炮,真是有真本事!

难怪姐夫对他赞不绝口,还让自己大过年的跑这么远来接人!

他再看向撒大斌时,眼神里己经没了轻视,只剩下明晃晃的敬佩和一股子好奇。

吃完早饭,撒大斌起身。

他从菜窖里拉出两个准备好的麻袋。

“走吧,装车去。”

撒大斌随手一拎,两个麻袋就像没了分量似的,大步往外走。

那装虎骨的麻袋在他左手,几乎拖到了地面,看着就压人。

吕强见了,立刻来了精神,快步上前。

“我来帮你拎那个!”他指了指撒大斌左手那个几乎拖地的麻袋,语气带着点年轻人的麻利劲儿。

说着,吕强伸手去抓麻袋口,胳膊使劲,想学着撒大斌的样子往上一提。

结果,麻袋纹丝不动,像是长在了地上。

他脸上自信的表情僵住了,又用了用力,咬了咬牙,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还是没拎起来。

他讪讪地松开手,尴尬地笑了笑:

“嗬!撒哥,这里头装的啥啊,这么沉?石头啊?”声音里带着股子惊讶和不解。

撒大斌淡淡一笑,胳膊上的肌肉鼓了鼓,轻松地往前拖着麻袋。

“就是点野味。”

他没首接说具体是什么,只解释道:“一个给你姐夫带的礼物,一个让你姐夫帮忙卖的。”

吕强一听是给姐夫带的东西,原本因为丢面子而垮下去的嘴角立刻往上翘了翘,眼睛也亮了起来。

这趟差事,看来不光是帮姐夫忙,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他赶紧又凑上前,虽然拎不动沉的,就去推另一个麻袋,嘴里连声说:“好好!”

他心里盘算着,撒大斌能拿出这么沉的好东西,那另一个麻袋里的“礼物”肯定也不差,他一边推一边嘿嘿地笑了几声。

两个麻袋被弄到吉普车后排,撒大斌也跟着坐在了后排,挨着麻袋坐着,副驾留给媳妇。

红梅这时也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抱着个鼓囊囊的包裹。

“这是啥啊?”撒大斌问道。

红梅紧了紧手里的包裹说:“熊皮和貂皮。我拿去山下看看能不能卖点钱。”

她低头看了看包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棉袄:

“这些好毛皮,我现在可舍不得穿戴。”

撒大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熊皮和貂皮都是好东西,卖了钱也好,反正以后能让她穿更好的。

他转头对己经坐在驾驶座上的吕强说:“先不着急下山。你把车往南开,先拐个弯,去我丈母娘家一趟。”

吕强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往撒大斌丈母娘家开去。

到了丈母娘家,撒大斌下了车,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屋里透出暖黄的光,岳母和赵红棉都在家。

撒大斌说明了来意,想让岳母和红棉去他家看家。

红棉一听要去撒大斌家住,高兴地跳了起来,做了个鬼脸。

“家里的东西能随便吃吗?”

撒大斌心道这引狼入室啊,说道:“别乱翻啊,等我从山下给你带更好吃的。”

红棉连连点头:“好好,牛奶糖、绿豆糕、山楂卷、大麻花……”

她扳着手指头开始数:“摔炮、二踢脚……”从吃的,数到了玩的。

岳母听了,在红棉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脸上带着笑意:

“你这孩子,怎么光知道吃玩!别给姐夫添麻烦!”

然后她转身进屋,拿了点钱和几张布票出来,塞到红梅手里:

“梅儿,你们下山,自己也看看有啥需要的,给你大斌扯点布,做件新衣裳。这钱和票你拿着,别跟妈客气。”

红梅推辞了一下,老妈硬塞了过来,她也就收下了。

跟岳母和红棉交待了几句必须看好家,撒大斌和红梅上了吉普车。

赵红棉站在门口,挥着手,嘴里还在喊:“山楂糕!绿豆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