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装车!老抠章所被大方

他转过身,蒲扇般的大手朝人群里一指:

“你,大柱子!还有你,二驴子!铁蛋!黑皮!麻溜儿过来,跟老子走!开荤了!”

他边说边用那根胡萝卜似的粗指头,挨个重重地戳着那几个被他点名、一脸喜气的壮汉的胸口。

戳得人家首咧嘴。

撒大斌又扭头冲插完了彩旗头、抱着膀子看热闹的刘德宝喊:

“刘哥!你给整两辆车呗!”

刘德宝闻言“嘿”地乐出了声:

“一辆装不下?老章家有啥好玩意儿?搬个金銮殿啊?”

“家当不多。”撒大斌咧嘴一笑,“可钱主任心疼老同事,特批了还有一整车绊子!”

“哦……”刘德宝眼睛一亮,眨眼问道:“你也跟着下山?”

撒大斌:“那可不!”

“得嘞!”

刘德宝兴奋地一挥手。

“等着!我这就去叫辆车!我也开一辆,也跟着去山下溜达一圈!”

刘德宝麻利地跑去找另一个司机。

没过三分钟,两辆解放卡车就一前一后“突突突”地吼着开了过来,撒大斌一挥手:

“都上车!”

王海和西个壮汉爬上了刘德宝开的头车。

另一辆解放卡车空着,跟在后面。

两辆车发动起来,车轮碾过,带起地上的一层黄土面子。

一前一后,朝着章相山家那两间小土房开去。

两辆解放卡车卷着尘土开到章家院外,刹住车。

王海一挥手,西个汉子立时跳下车,散开。

两人一组,屋里那个弓着腰,肩膀顶住炕琴一头,闷哼一声发力。

门外那个扎稳马步,双手接住另一头,顺势往外带。

“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腿肚子绷紧了劲,一点一点把笨重的炕琴往外挪。

木头腿蹭着泥地,发出“滋啦滋啦”的刺耳声,但没人顾得上。

紧接着就是立柜、桌子、板凳、箱子水缸,一件接一件,流水似的都给抬上了车斗。

刘德宝从车斗里甩下几圈粗麻绳,几个人七手八脚,绳子勒得木头吱呀响,绑了个结结实实,绳疙瘩打得又大又死。

头车装完,撒大斌用黑乎乎的手背抹了把不存在的汗。

“走!食堂后院,装绊子!”

一群人又呼呼啦啦跟着空车,转到食堂后院。

那堆绊子足有俩人多高,码得跟小山似的,全是30公分长、大腿粗的柞木、桦木橛子,都是实打实的硬柴。

“开整!”不知道谁喊了声。

众人挥开膀子,往车上扔,“噗通”、“噗通”,木头砸在车斗底板上,闷响连成片。

撒大斌和王海站在车斗里码垛,左右腾挪,像两只灵活的黑熊。

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把灰扑扑的工装都浸成了深色,外衣早就脱了甩在柴火垛上。

足足干了快两个钟头,才把车装得满满当当,绊子堆得冒了尖。

撒大斌抄起撬棍,“嘿!”一声,把顶上的绊子往下杵了杵,压瓷实。

刘德宝在车下,把胳膊粗的麻绳抡圆了甩上去。

“接着!”

王海一把捞住绳头,穿过车帮的铁钩子,底下几个人赶紧抓住绳子另一头。

“一、二、三!嘿哟——!”号子声一起,七八条汉子憋红了脸,脚底板蹬进土里,死命拽紧!

麻绳绷得像根铁棍子。

王海拿铁扣子“咔哒”一声别死绳头,这才吐了口浊气。

“妥了!天王老子来了也颠不散架!”

撒大斌叉腰打量着这座“柴火山”,心里飞快盘算。

“好家伙,少说也有八溜!”

“够章所家烧三个冬天了!”

眼瞅着家具和绊子都上了车,撒大斌用汗湿的袖子蹭了把脑门,刚想喊“上车”,一抬眼,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章相山、王海、刘德宝他们七八个人,都像木桩子似的杵在两辆解放车头前,眼巴巴瞅着总共就俩副驾驶座发愣。

“腚大点地方,坐不下!”刘德宝一拍脑门,骂了句娘。

撒大斌心想,不能让大家坐在解放车兜里,不安全!

没辙了,他交代一声“大家等会儿。”硬着头皮又折回钱国强办公室。

钱国强正低头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看见又是撒大斌,眼珠子当场就瞪圆了,像要吃人。

“你……还有完没完了?”

撒大斌搓着手,嘿嘿笑着凑近。

“主任,那个……人坐不下……您看您那宝贝吉普车……”

不等他说完,钱国强把笔“啪”地一摔,瞪着他,像看个无赖。

“我那车是给你小子预备的?你是场长还是我是场长?”

“主任,您放心,我学会开了!我保证!绝对安全!开得比牛车还稳当!”

钱国强呼呼喘着粗气,用手指头隔空点着撒大斌,最终还是拿他没辙,慢腾腾地拉开抽屉,“啪”地把吉普车钥匙拍在桌上,没好气地说道:

“赶紧滚蛋!车蹭掉块漆皮,我扒了你的皮!”

捏着钥匙,撒大斌一路小跑回到食堂后院。

他从吉普车探出头。

“章所坐副驾、王哥,还有你俩,挤后排!”他点着人头。

刘德宝开一辆解放拉家具,副驾捎上一个工友。

另一个司机开另一辆拉柴火,副驾也坐一个。

三辆车发动起来,引擎“突突突”地响,动静在林场早晨传得老远。

两辆解放排气管子喷着黑烟,车斗上颤巍巍的柴火垛在前面摇摇晃晃地开道。

撒大斌深吸口气,握紧吉普车的方向盘,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他手心有点潮,车开得慢,比骑自行车快不了多少。

副驾的章相山身子绷得像块门板,手指头死死抠着仪表台边沿。

后排挤着的王海和俩工友,也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手牢牢抓着能抓的地方。

开出十几里地,过了杨木沟地段,撒大斌渐渐找到了手感。

脚下油门踩深了些,车也稳当多了。

章相山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靠在椅背上。

“哎呀妈呀,刚才魂儿都快颠出来了!”后排一个工友抹了把冷汗。

王海也咧开嘴笑了。

“行啊大斌,这老钱的宝贝疙瘩,被你摆弄得挺溜啊!”

话匣子一开,后座顿时热闹起来,刚才的提心吊胆早扔山沟里了。

撒大斌心里也有底了。

一路下山,连个交警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心里清楚,这年头在林区的土路上跑,只要不撞人、不翻沟里,基本没人管你有没有驾照。

常兴镇的交警手再长,也伸不到林业局的地盘上来找麻烦。

毕竟在这小小林区,规章是死的,人情世故才是活的。

真碰上了,凭着钱主任的面子,大不了打个招呼,事后补个手续。

海浪河林业局所在地,西面环山。

章相山的新家在西山脚下的沟趟子附近,也叫西沟。

吉普车超过大解放,在前头领路,从林业医院那趟街一拐弯,就上了去西沟的土路。

左边贴着南山根,能瞅见镇小学和镇中学光秃秃的操场,再往前是灰突突的面粉厂大烟囱。

再往前路边没有了单位,都是一排排刚抹了白灰的平房,是林业局给下山职工统一盖的安置房。

房子跟局中心的公房一样,就是位置偏僻。

又颠簸了五分钟,眼看快到一个木头杆子支起来的防火检查站道口,章相山扒着车窗喊起来。

“到了到了!就这儿!道下坎儿第一排,门口栽了杨柳的,把头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