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会散场,小楚在门口等着撒大斌。
他的目光落在撒大斌这身行头上:笔挺的身板,肩上挎着乌黑铮亮的猎枪,鲜红的袖标衬得他那股劲儿,跟画报上的人似的。
小楚心里不禁犯嘀咕:
“这撒大斌,咋看咋像个电影里的英雄人物。要是我也能这么帅气,那得迷倒多少姑娘啊!”
他不由得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暗自琢磨着该怎么才能也像撒大斌一样有派头。
早会结束后,众人纷纷准备上岗。今天钱主任便不跟着了,书记带队,一行人腿儿着去上山的路口检查。
撒大斌则依旧坐着小楚民警的三轮挎斗子。
今天风大,主任特意嘱咐,一定要严查,绝对不许工人们带火上山。
每年开春,到夏季期间,就没有大规模采伐任务了。
因为冰雪融化,道路泥泞,大型机械运输不便。
眼下,工人们上山大多是进行森林抚育管理,比如清理林下杂草、灌木,开展幼林抚育和必要的间伐,以此来改善林木的生长环境,提高森林的整体质量。
所以,工人们就不像在冬季,需要在楞场吃住工作了。
而是早晨坐车上山,下午回家。
到了路口,众人分成两队检查。撒大斌和老徐、小楚民警一队,书记和王海、刘德宝一队。
撒大斌斜挎着猎枪,猎枪的乌黑枪管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配上他胳膊上那枚鲜红的“防火员”袖标,人一看就心里发怵。
他旁边,年轻的民警小楚左手挎着手枪,右腰间露出一截铮亮的手铐,更没人敢乱来。
两人这副架势,就像两尊“门神”,守在进山路口。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走过来,一看到这阵仗,不少人脚步就慢了下来,眼神也有些飘忽。
那些私自带了火柴的,原本还想偷偷藏一下,可一让撒大斌那冷冰冰的眼神扫过,以及小楚民警腰间那亮晃晃的手铐,心头猛地一颤,藏在棉袄里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立马就有人僵硬地抬起手,从口袋里缓缓掏出火柴盒,递了过去。
撒大斌接过火柴,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稳地说:
“我替你们保管,下班后,到团书记办公室来取。”
一个老工人一边把烟袋锅子递过去,一边嘟囔道:
“哎哟,撒大斌,这大冷天的,中午吃冷饭可真受罪啊!”
旁边的小年轻也附和道:
“就是,连个热乎的都吃不上。”
撒大斌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
“风这么大,还想着抽烟?是嫌这林子活得太长了?都给我忍着点儿!”
正当检查进行到一半,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伐木一队的一个年轻油锯手,叫韩栋,平时就有些刺头。
他心里原本就有些不服气,刘德宝这小子,原来不就是开爬山虎的司机嘛,跟自己都是同一年上的班,凭啥人家刚被提拔当副队长,就敢来管老子?
这会儿被刘德宝搜出了一盒火柴,顿时不干了,跳着脚骂骂咧咧:
“妈了个巴子的!刘德宝你算哪根葱?不让带火,那中午都吃冷饭啊?你是想饿死老子们,好给上面省粮?”
刘德宝是个退伍兵,个子虽然只有一米六九,但力气大,性子也首,一听这话,脸就黑了: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这是规定!大风天生火,你想把林场烧了?!”
韩栋仗着年轻,又仗着油锯手的身份,平时就有点横。
他欺负刘德宝个子矮,猛地伸手推了一把,就要动手。
刘德宝矮身一闪,韩栋只觉脚下一空,“噗通”一声,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
韩栋丢了脸,从地上爬起来,气红了眼,抄起旁边一根伐木剩下的木棒,不顾后果地往上冲,嘴里还吼着:
“老子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
撒大斌原本在另一队,漫不经心地接过几个工人递来的烟盒火柴,随口叮嘱两句,眼睛却不经意地瞟向另一队。
当他看到韩栋那刺头小子脸色不对劲,便知道要出事。
他脸色一沉,几大步就蹿了过去。
在韩栋冲到刘德宝身前的那一刻,他猛地抡起猎枪,厚重的木质枪托带着风声,结结实实“砰”地一声闷响,夯在韩栋后肩胛骨上。
“砰!”
一声闷响,韩栋哀嚎一声,身体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木棒也飞了出去。
撒大斌动作不停,上前一步,厚重的棉胶鞋底毫不留情地踏在韩栋胸口,把他刚想抬起的上半身又重重摁回冰冷的雪地里。
猎枪枪口向下,首指韩栋的脸,喝道:
“你袭击执法人员,胆儿肥了?!小楚警官,你看这样的袭击执法的,得蹲几天笆篱子!”
小楚民警没想到撒大斌会突然出手,被他那股子狠劲儿震了一下。
他心说,这不没打着吗?也没伤着,啥笆篱子啊?就咱这地方,打个小仗派出所才懒得管。就算真打坏了,也就调解一下,赔点医药费拉倒。这要打个仗就蹲笆篱子,国家得多浪费粮食啊!
但林场里的这些浑小子哪懂这些?撒大斌这话,纯粹是拿来吓唬人的。
小楚民警虽然不明白撒大斌的深意,但毕竟是公安系统的人,也知道配合。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说:
“我也不知道具体蹲几天,我看还是……先带到太平沟派出所处理吧。”
韩栋原本被撒大斌一枪托砸倒,还想爬起来拼命,但被“蹲笆篱子”三个字给彻底吓住了。
他脸色煞白,躺在地上再也不敢动弹。
这时,书记、王海和刘德宝他们也围了过来。
王海看到韩栋被撒大斌制服,立刻指着韩栋骂道:
“韩栋你个小兔崽子!无法无天了!敢对咱们林场的干部动手?!”
刘德宝喘着粗气,也指着韩栋骂道:
“麻痹的,韩栋你爬起来,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周围的工人们也纷纷围了上来,有人拉架,有人劝说:
“行了行了,都消消气,别在这儿闹腾了!”
“韩栋,你小子也真是的,干啥动手啊!”
一时间,吵吵嚷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撒大斌身上,看他咋办。
撒大斌见韩栋被彻底镇住,周围人也都在劝,知道火候到了,便借坡下驴,收回了脚,对韩栋说:
“行了,别在这儿装死狗了。你给刘队长道个歉,说自己不对,这事儿就完事了。不然,今天你真得去派出所好好蹲着了!”
韩栋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后背,看了看撒大斌那柄黑洞洞的枪口,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小楚民警,知道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
他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对着刘德宝低下了头:
“刘德宝……我……我错了……”
刘德宝看到韩栋服软,也不再追究,只是哼了一声,便作罢。
等工人们都上了山,风却越来越大,呼啸着从山谷里灌进来。
撒大斌回到办公室,打开他那台新买的半导体,调到中波,收音机里传天气预报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丹江地区今日西级大风,局部伴有七级以上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