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的夏天，蝉鸣声比往年都要聒噪。
苏墨站在教学楼拐角的阴影里，手里攥着两瓶冰镇汽水，水珠顺着瓶身滑下来，打湿了掌心。陆祁的高三教室在走廊尽头，苏墨本来想给陆祁个惊喜——陆祁今天模拟考，昨晚复习到凌晨，眼下还挂着淡淡的青黑。
可苏墨刚走到后门，就看见一个男生拦住了她。
他个子很高，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昂贵的机械表。苏墨认识他，高三的学霸，学生会主席，家里据说很有钱。他低着头对陆祁说着什么，耳根通红，手指紧张地卷着试卷边缘。
陆祁背对着苏墨，苏墨看不清陆祁的表情。
汽水瓶在苏墨手里咯吱作响，冰水混着冷汗流进袖口。苏墨突然觉得喘不上气，像是有人在自己胸口塞了一团浸透柠檬汁的棉花，酸涩又沉闷。
男生递过一个精致的信封，粉色的，边角还烫着金。
苏墨的指甲陷进了掌心。
陆祁接过信封，轻轻说了什么，男生肩膀一垮，但还是勉强笑了笑，转身走了。苏墨迅速躲进楼梯间，心跳声大得仿佛要撞碎肋骨。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苏墨才装作刚到的样子，晃着汽水溜达过去：“陆祁！”
陆祁吓了一跳，手里的信封“啪”地掉在地上。苏墨假装没看见，弯腰捡起来递给她：“哟，情书啊？”
声音比想象中尖利。
陆祁把信封塞进课本里，耳尖微红：“小孩子别瞎打听。”
“谁小孩了！”苏墨把汽水怼到她脸上，“我只比你小两岁！”
冰水沾湿了陆祁的睫毛，她眯着眼笑，伸手弹苏墨额头：“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屁孩。”
回教室的路上，苏墨踢着石子，状似随意地问：“那个……你喜欢他吗？”
“谁？”
“就刚才那男的。”
“哦，周扬啊？”陆祁拧开汽水喝了一口，“不喜欢。”
苏墨悬着的心刚放下，又听见她说：“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砰——
苏墨才踢飞的石子撞在墙上，反弹回来砸中自己的脚踝。疼得她倒抽冷气，但比不上胸口突如其来的刺痛。
“谁啊？”苏墨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陆祁望着远处，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刘亦菲。”
“啊？”
“神仙姐姐啊！”她眼睛亮起来，“我从小学就喜欢她了，你不觉得她演的小龙女简首——”
苏墨猛地刹住脚步，汽水差点脱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跶，像是刚跑完三千米又坐了一趟过山车。
“怎么了？”陆祁疑惑地回头。
“没、没事！”苏墨使劲摇头，突然觉得天特别蓝，云特别白，连教导主任锃亮的地中海脑袋都格外可爱。
陆祁眯起眼睛：“苏墨，你该不会……”
苏墨浑身僵住。
“……有喜欢的人了吧？”
“哈？！”
陆祁一把勾住苏墨的脖子，板起脸：“听着，你现在高一，学业为重，绝对不能早恋！要是让我知道哪个小混蛋——”
“没有！真没有！”苏墨手忙脚乱地挣脱，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陆祁狐疑地打量，突然伸手捏住苏墨耳朵：“那你耳朵红什么？”
“热的！”
“撒谎，你随便一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陆祁凑近，呼吸拂过苏墨发烫的耳廓，“老实交代。”
苏墨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突然想起五岁时那个帮我擦脸的下午。
“真的没有。”苏墨小声说，“我……我只想考警校。”
这是真话。
也是谎话。
陆祁终于放开了，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她转身往前走，马尾辫在阳光下荡出耀眼的弧线，“走吧，请你吃冰淇淋。”
苏墨跟在她身后，看着地上两人一长一短的影子，偷偷用脚尖碰了碰她的影子。
——我喜欢的人，是影子永远追不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