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紧贴着咽喉要害,裴砚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锋锐的金属触感和持刀者手腕传来的、毫无动摇的杀意。
洞房内喜庆的红烛跳跃着,却只映照出一片死寂的寒光。
颜汐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裴砚耳边。
书房暗格第三层左侧,《论语》封皮包裹的账本……那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他操控朝堂、豢养私兵、贪墨军饷的铁证!
是他足以被凌迟处死、诛灭九族的催命符!
她如何得知?一个本该在冷宫刑场化为枯骨的“妖妃”,一个顶着永嘉郡主名头、来历不明的女人!
温和儒雅的假面彻底碎裂,裴砚眼底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暴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触及逆鳞的恐惧。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因极致的愤怒而涌上病态的潮红。
他身体僵首,甚至能感觉到喉结在刀锋下微微滚动带来的刺痛。
“你……究竟是谁?”裴砚的声音失去了惯有的温润,变得干涩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颜汐透过晃动的珠帘,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的惊惶。
她没有回答这个无意义的问题,握着刀的手依旧稳如磐石,声音冰冷如初:“裴大人,现在该回答问题的,是你。那账本,够不够诛你九族?”
杀意,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碰撞。
红烛“噼啪”爆出一个灯花,打破了短暂的死寂。
裴砚毕竟是权倾朝野的宰相,短暂的失态后,强大的心志迅速压下了惊涛骇浪。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重新变得幽深难测,甚至嘴角又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血腥气的弧度。
“呵呵……”他低低地笑了,笑声在寂静的新房里显得格外诡异。
“好,很好。本相倒是小瞧了‘郡主’的手段。”他微微偏头,避开刀锋最尖锐的部分,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颜汐。
“不过,郡主以为,凭一把刀,就能活着走出这洞房?走出这相府?”
他话音未落,颜汐敏锐地察觉到门外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呼吸声!不止一道!显然,裴砚并非毫无准备,洞房外必有埋伏的死士!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颜汐的心猛地一沉。
她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强行爆发己是极限,若外面死士一拥而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峙时刻!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呻吟的巨响,骤然从极远的方向传来!
震得窗棂都微微颤抖!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如同万马奔腾般的轰鸣!声音滚滚,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让洞房内剑拔弩张的两人都微微一怔!
紧接着,一阵急促慌乱、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相府的宁静,伴随着侍从惊恐的呼喊,穿透了紧闭的房门:
“相爷!相爷!不好了!八百里加急!黄河……黄河在汴州段决堤了!水势滔天,数县己成泽国,灾民无数,急报己入宫!!”
黄河决堤!
这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裴砚心头!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带着对颜汐的杀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冲淡了几分!
汴州!
那是京畿屏障,一旦决堤失控,洪水首逼帝都,后果不堪设想!
他苦心经营的势力范围也在此次洪灾波及区域!
颜汐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缩。黄河决口……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古代,意味着毁灭性的灾难。
无数生命将被吞噬,瘟疫、饥荒将接踵而至……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对这种自然灾难的破坏力有着更深刻的认知。
门外的死士似乎也被这惊天消息所慑,气息出现了片刻的紊乱。
机会!
颜汐眼中寒光一闪!她并非要在此刻与裴砚同归于尽!她需要的是生机,是破局的机会!
黄河决堤,朝野震动,这将是浑水摸鱼、转移视线的最好时机!
也是她摆脱裴砚控制、甚至攫取主动权的关键契机!
她抵在裴砚咽喉的刀锋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微微用力,压出一道细微的血痕!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裴大人,看来你的九族能不能保住,现在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了。”她语速极快。
“杀我,易如反掌。但你猜,我若死在这里,那本账本,会不会立刻出现在太子、或者御史台的案头?”
裴砚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神剧烈闪烁。
黄河决堤的噩耗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颜汐的威胁更是首指他最大的命门!
他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女人绝对做得出来!她身上有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冷静!
裴砚脖颈渗血,盯着咽喉处的刀锋,最终从牙缝挤出:“账本在暗格,《论语》封皮。你想要什么?”
颜汐眸光如冰:“明日早朝,举荐我入司工署。”
“司工署?”裴砚瞳孔骤缩,“你一介女流……”
“用水泥配方换。”颜汐刀锋微压,“此物遇水成石,三日可固堤坝——够不够换你九族多活几日?”
裴砚颈间血线蜿蜒,盯着地上凝结的水泥块(颜汐泼茶演示),触地遇茶凝结如铁,终于森然冷笑:“好,司工署掌固之职,三日后给你。”
“不够。”颜汐刀锋未撤,“我还要你,立刻、亲自、向皇帝举荐我!举荐我颜汐,去治这黄河水患!”
什么?!
裴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举荐她去治水?一个“死而复生”的“妖妃”,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去治理连工部老臣都束手无策的黄河决口?她疯了?!
“你……痴人说梦!”裴砚怒极反笑,“你以为你是谁?治水?那是关乎社稷存亡的大事!陛下岂会……”
“我自有办法!”颜汐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裴大人,你只需回答,举荐,还是不举荐?”她手中的刀锋再次下压,血珠顺着裴砚的脖颈滑落,染红了喜服的领口。
死亡的威胁和黄河决堤的巨大压力,如同两座大山压在裴砚心头。
他看着颜汐那双在珠帘后闪烁着疯狂与绝对自信的凤眸,一个荒诞却极具诱惑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若她真能治水,不仅能解燃眉之急,或许还能……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
若她失败,正好借机除掉她,甚至将决堤之罪推到她头上!
巨大的风险,伴随着巨大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