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的地下空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没有再播放任何战斗录像，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不断旋转、放大、解析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复杂模型。那是老K通过超级采样和能量逆向工程，对那个“量子纠缠态标记”进行模拟后得出的影像。
它美得令人窒息，也冷得令人绝望。
“我看不懂。”
老K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自信和狂热，只剩下一种面对未知宇宙时的、最纯粹的敬畏与无力。他瘫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瓶高浓度的工业酒精，却忘了往嘴里送。
“我能分析它的能量跃迁频率，能反推出它的大致结构，但我完全无法理解它的运作原理。这东西……它不遵循我们这个时代的物理法则。它不是通过发射信号来定位你，它是……它本身就是你的一部分，又或者说，在另一个维度，你和它的‘观察者’，被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了一起。无论你跑到哪里，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屏蔽信号，对方都能‘感知’到你。”
老K灌了一大口酒精，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我们就像一群还在用算盘的土著，却发现天上的神，在用我们无法理解的‘量子计算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们。这仗，没法打。我们连对方是谁，在哪，都不知道。”
绝望，如同“深渊”通道里的刺骨寒风，第一次吹进了这个固若金汤的地下堡垒。
林奇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支老K特制的、用于保养青铜手臂的“活化剂”，开始有条不紊地涂抹自己的右臂。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恐惧，都与他无关。
“你就一点都不怕？”老K看着他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忍不住问道。
“怕。”林奇吐出一个字。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他抬起头，看向屏幕上那个美丽的、如同星云般的量子模型，眼神里没有恐惧，反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于解脱的平静。
“但我一首在想，如果我是一只生活在玻璃鱼缸里的鱼，我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老K愣住了。
“不是缸里的水变少了，也不是食物不够吃。”林奇自问自答，“而是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这个鱼缸是真实存在的。我的一举一动，都被鱼缸外的一双眼睛尽收眼底。我的所有挣扎，可能都只是对方眼中的一场戏剧。”
他转过头，看着老K，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现在就是那条鱼。我己经知道了鱼缸的存在，知道了无论我怎么游，都游不出那双眼睛的注视。既然如此……”
“害怕，还有什么用？”
“反正都是被观察的戏剧，那我至少要演得精彩一点。精彩到……让那个看戏的家伙，也忍不住为我鼓掌。甚至，让他害怕我会跳出鱼缸，把他一起拖下水。”
老K怔怔地看着林奇。他从这个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比他的狂热更加纯粹、更加坚韧的东西。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所诞生的、向死而生的疯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K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说得好！说得太他妈好了！去他娘的量子幽灵！去他娘的幕后黑手！”
他猛地站起来，将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既然他们想看戏，那我们就给他们演一出大的！演一出能把整个新穹市都烧起来的大戏！”
老K的斗志被重新点燃。他冲到数据板前，调出了最后一份“食谱”。
**【“源初核心”第一阶段保养及升级所需“食材”清单（最终项）】**
**目标：“生命源泉”高密度生物电池（三块）。**
**位置：中层区，“永春”私人诊所，地下三层，生命维持系统核心。**
**情报：“永-春”诊所，表面上是高端的抗衰老医疗机构，实则是为中上层区的权贵们提供非法器官移植和基因续命服务的黑诊所。其幕后老板，与“钟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该诊所的安保系统由企业级的AI“守护者”控制，防御等级远超之前的任何目标。**
“这是我们目前清单上的最后一样东西。”老K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这三块生物电池，是军用级的特供品，里面蕴含的纯净生物能量，足以彻底修复你受损的神经索，让你那条胳膊，真正地‘吃饱’一次，为下一阶段的进化打下基础。”
“但这个地方，是龙潭虎穴。”老K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那里有钱有势的‘客人’很多，一旦动手，你面对的可能不只是安保，还有那些客人身边藏龙卧虎的保镖。而且，那里是‘钟摆’的地盘，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林奇看着数据板上“永春”诊所那如同宫殿般洁白辉煌的建筑照片，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想看，我就演给她看。”
他抬起头，看着老K：“把诊所的全部结构图、AI的安保逻辑、还有人员的排班表，都给我。”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就在这时，林奇的个人终端，那个他专门用来处理黑市信息的匿名终端，突然“嘀”的一声，亮了起来。
一条加密信息，绕过了所有的防火墙，精准地推送到了他的屏幕上。
发信人的代号，是一只优雅的银色狐狸。
是银狐。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和一个附加的加密音频文件。
**【别去‘永春’，那里是给你准备的坟墓。听听这个，你会明白，你真正的‘食材’在哪里。】**
林奇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了一眼老K，然后点开了那个加密音频。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一个经过处理的、但依旧能听出其阴冷特质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黑蛇的声音。但听起来，像是一段被窃听的、私密的通讯录音。
**黑蛇**：“……‘摆渡人’那个混蛋，他到底想干什么？让我去测试一个垃圾场的小鬼？”
**未知对象**：“闭嘴，黑蛇。这不是你能问的。你只需要知道，那个小鬼身上的‘钥匙’，很重要。它关系到‘那位大人’的一个重要实验。”
**黑蛇**：“实验？什么实验？我只知道我损失惨重！我需要补偿！”
**未知对象**：“补偿会有的。但你必须按计划行事。下一步，你需要去‘深渊’货运通道的废弃区，那里藏着‘那位大人’早期留下的一批‘失败品’。把它们激活，然后引到那个小鬼面前。‘摆渡人’需要测试，‘钥匙’在面对同类时，会产生什么样的‘排异反应’。”
**黑蛇**：“失败品？你是说……那些失控的、只剩下吞噬本能的‘机械病’？”
**未知对象**：“对。它们，就是你最好的武器，也是对那把‘钥匙’……最好的‘磨刀石’。”
录音到此结束。
林奇和老K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
这段录音里透露的信息，实在是太惊人了！
“摆渡人”的背后，还有一个所谓的“那位大人”。而他的手臂，被称为“钥匙”。更可怕的是，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和他这条手臂类似的“失败品”，被称作“机械病”！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录音？”老K的声音有些发干。
“应该是黑蛇袭击我之前，他和他的上线之间的通话。”林奇冷静地分析道，“银狐，她在监视黑蛇，或者说，她在监视‘摆渡人’这条线。”
“她把这个给我，是想告诉我，‘永春’诊所是个陷阱。而她想让我去……找到那些‘机械病’？”
林奇瞬间明白了银狐的意图。
银狐不希望他去招惹“钟摆”，那会让她失去对局势的掌控。她想借刀杀人，让林奇去和“摆渡人”以及他背后那个神秘的“那位大人”硬碰硬！
那些“失败品”，那些只剩下吞噬本能的“机械病”……对于他这条同样拥有吞噬能力的“源初核心”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致命的威胁？还是……
一场前所未有的，同类相食的饕餮盛宴？！
林奇的眼中，闪烁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危险的光芒。
他看着老K，缓缓地说道：“老K，计划有变。”
“‘永春’的奶酪，我们先不碰。”
“我们去‘深渊’，去那个废弃区。”
“我想见识一下，我的那些‘同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顺便，也让所有看戏的人都瞧瞧……”
“当两只怪物开始互相吞噬时，场面……会是何等的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