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钟山神使苍梧,尽可道来。”
那人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山泉,字字清晰地在谷口回荡。那声音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轻蔑,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他本身就是钟山律法的化身。
烛狰的喉咙发紧。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小九的手臂,手中的毒晶骨刺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中年男人体内蕴含的力量——那不是相柳那种毁灭性的威压,而是一种更为内敛、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厚重感。仅仅是站在对方面前,烛狰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每一次跳动都变得异常艰难。
小九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墨玉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苍梧,嘴里叼着的玉牌光芒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叫烛狰。"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从戈壁来。"
苍梧看了看他褴褛的衣衫和断臂处,眼神平静:"戈壁尸虱?"
烛狰的瞳孔微微一缩。对方知道他的身份——或者说,知道他这个"戈壁尸虱"的名号。这让他后背一阵发凉,但很快又释然。钟山作为传说中的神域,若是对周边区域一无所知才奇怪。
"是。"他坦然承认,没有试图掩饰什么,"靠碰瓷佣兵活命。"
苍梧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他的目光移向烛狰怀里的小九:"那么,这个禁忌之物,你从何处得来?"
禁忌之物。这个称呼让烛狰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他低头看了眼小九,小东西正仰着头看他,墨玉般的眼睛里满是懵懂和依赖。禁忌?就因为它同时继承了烛龙和相柳的血脉?
"它不是什么'物'。"烛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意,"它有名字,叫小九。我在戈壁捡到的蛋里孵出来的。"
苍梧的眼神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一丝锐利的光芒从他眼底闪过:"蛋?"
烛狰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将骨匕收回左臂,然后,从小九嘴里拿出那块己经出现裂痕的钟山玉牌。玉牌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瞬间,立刻散发出比之前更为明亮的温润白光,那些细微的裂痕中隐约有金色流光游动。
"这个,是它从蛋里带出来的。"烛狰将玉牌举起,让苍梧能够看清上面天然的云絮纹路,"上面有'钟山'两个字。"
苍梧的目光在玉牌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烛狰注意到,这位神使的呼吸节奏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表情依旧冷硬如石。
"你可知这玉牌代表着什么?"苍梧突然问道。
烛狰摇头:"我只知道,我母亲临死前让我'去钟山'。"他顿了顿,决定赌一把,"她...是被相柳的黑符吸干精血而死的。"
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苍梧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上的气息出现了短暂的波动。虽然转瞬即逝,但烛狰确信自己看到了。
"相柳黑符?"苍梧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你亲眼所见?"
烛狰点头,简单描述了母亲临终时被黑符吸取精血的场景,以及自己体内那点稀薄的相柳血脉。他没有提及在沼泽中看到的相柳虚影和那场生死之战——那些事情太过离奇,他需要保留一些筹码。
苍梧听完,沉默了很久。山谷入口处只剩下微风拂过灵草的沙沙声和小九偶尔发出的细微"嘶嘶"声。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苍梧突然问道。
烛狰愣了一下:"青蘅…她叫青蘅。"
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什么。苍梧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松动,眼中闪过一丝烛狰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但很快,那副冰冷的面具又重新戴上了。
"跟我来。"苍梧转身,长袍在风中微微摆动,"不要试图逃跑或做出任何可疑举动。在这片土地上,你无处可藏。"
烛狰没有立即跟上。他站在原地,警惕地问道:"去哪?"
苍梧头也不回:"去见能决定你们命运的人。"
烛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九。小东西正用爪子轻轻抓着他的衣襟,墨玉眼里满是信任。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混乱却比之前更为凝实的力量,迈步跟上了苍梧的背影。
他们沿着溪流前行,穿过那片奇异的灵植区。烛狰注意到,随着深入谷地,周围的灵气越来越浓郁,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淡金色薄雾,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让他体内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小九似乎特别喜欢这里的环境。它从烛狰怀里探出头,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不时伸出小舌头捕捉飘过的灵气光点。
那块玉牌的光芒也变得更加明亮,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景色突然开阔。溪流在这里汇入一个小小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呈现出一种梦幻的蓝绿色。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建着一座简朴的石亭。一条窄窄的石桥连接着湖岸和小岛。
"在这里等着。"苍梧在湖边停下脚步,"不要靠近湖边,湖水不是普通的水。"
烛狰点头,看着苍梧独自走上石桥,朝湖心亭走去。他趁机环顾西周,发现湖边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几栋简朴的石屋,风格古朴厚重,与自然完美融合。远处的山壁上,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开凿的洞府入口,被藤蔓和灵植半遮半掩。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宁静与力量,与戈壁的残酷、沼泽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烛狰不禁想,如果母亲能来到这里,是不是就不会...
"嘶!"小九突然发出的警惕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烛狰立刻警觉起来,顺着小九的目光看去。
从湖边的一栋石屋后,走出了三个人。
左边是一位身着素雅青袍的老者,白发如雪,面容慈祥,手中拄着一根青翠欲滴的竹杖,杖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首。右边则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一身暗红色劲装,肌肉虬结,面容刚毅如刀削,眼神锐利如鹰隼。而中间那位,却是一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一袭白衣胜雪,黑发如瀑,面容精致得不似凡人,眉间一点朱砂痣格外醒目。
三人看似闲庭信步,但眨眼间就己经来到了烛狰面前数步之遥。这种缩地成寸的手段,让烛狰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就是那个带着'神孽'的小子?"魁梧男子率先开口,声音如同闷雷滚动。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在烛狰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断臂处的毒晶骨刺上停留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