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烧与崩坏的质子(下)

佛堂的门被叶啸甩得震天响,那声“哐当”的余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撞出令人心悸的回响。门外最后一丝残光被彻底隔绝,只留下几缕惨淡的月光透过高窗的蒙尘缝隙,在地面投下几道冰冷的、扭曲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未散的暴怒尘埃、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压抑。

叶冰裳蜷缩在冰冷刺骨的青砖地上,单薄的身子因为剧痛而不住地颤抖。那只被叶啸含怒一掌扇中的左臂无力地垂落着,肩膀处肉眼可见地肿起一片骇人的青紫。她紧咬着下唇,齿间渗出一点殷红,脸色惨白得如同佛堂里供奉的玉像,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濡湿了鬓角的碎发,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姐……姐!”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心脏,几乎要窒息。我的手悬在她受伤的肩膀上方,想碰又不敢碰,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砸下来,落在冰冷的青砖上,洇开深色的圆点,“疼不疼?疼不疼啊?都怪我!都怪我……” 自责和心疼像刀子一样剐着我的心。

叶冰裳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地、极其费力地碰了碰我湿漉漉的脸颊。她努力想弯起唇角,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虚弱得如同水中泡影,一碰即碎,反而牵动了伤处,让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紧蹙起。

“傻……吱吱……”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轻得如同叹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剧痛的深渊里费力挤出来的,“别……哭……” 她喘息着,目光越过我泪眼模糊的脸,望向佛堂深处那尊在昏暗中沉默垂目的佛像,眼神空洞而疲惫,带着一种看尽炎凉的苍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那双总是盛满忧郁顺从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微弱光芒。

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抓住了我冰凉颤抖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仿佛在汲取最后一丝力量,也像是在传递某种无法言说的决心。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坚定,一字一顿,清晰地撞进我的耳膜:

“这次……换姐姐……护着你。”

【叮!检测到特殊情感能量场:‘叶冰裳的守护意志(极致燃烧版)’!符合特殊签到条件!获得奖励:‘退烧贴(物理版)’ x 1!使用说明:宿主需处于高烧状态(体温≥39℃)方可激活使用,物理降温效果拔群。功德-50,当前总功德:-460。风险提示:高烧状态本身存在风险,请宿主谨慎使用(系统不承担医疗责任)。】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冰冷的丧钟,在我被巨大的心疼和感动填满的心湖里轰然敲响!

退烧贴?!物理版?!还TM要体温≥39℃才能用?!功德又扣50?!

我:“…………”

系统!我大爷!你是魔鬼吗?!我姐都快疼晕过去了!你奖励个退烧贴?!还是给我自己用的?!还限定高烧?!你这己经不是缺德了!你这是反人类!是谋杀!是比澹台烬还阴间的玩意儿!

巨大的荒谬感和对系统的滔天怨念瞬间冲垮了刚才的感动,我气得差点当场厥过去!要不是怀里还抱着疼得首抽气的叶冰裳,我真想跳起来对着空气打一套军体拳!

“吱……吱吱?”叶冰裳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和瞬间铁青的脸色(气的),担忧地唤了一声,以为我是担心她的伤势,“别……担心……姐……没事……”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我看着那肿得老高的肩膀,听着她压抑的痛哼,再看看系统物品格里那个散发着“坑爹”寒光的退烧贴……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我淹没。

不行!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佛堂阴冷,姐姐的伤不能再拖!而且……鬼知道这破系统还会不会在这种时候发布什么更离谱的签到任务!

“姐!我们走!”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眼神变得凶狠起来,管他什么狗屁罚跪!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用尽吃奶的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叶冰裳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

叶冰裳疼得冷汗涔涔,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将身体的重量尽可能依靠在我身上。她那只没受伤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节用力到发白。

我们姐妹俩,一个疼得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一个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互相搀扶着,如同两只在暴风雨后互相舔舐伤口的困兽,一步一挪,极其艰难地、狼狈地挪出了那间象征着惩罚和冷漠的佛堂。

夜色如墨,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刺骨的寒意。叶府沉寂在黑暗中,只有远处几点零星的灯火,映照着这深宅大院的无情轮廓。

好不容易将叶冰裳搀扶回她那个清冷得几乎没有一丝暖意的偏僻小院,安置在简陋的床榻上,我己经累得快要虚脱。顾不上自己,我立刻翻箱倒柜,找出几瓶效果微弱的普通跌打药油(叶冰裳的份例里只有这种),又打来冷水,拧了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敷在她肿起的肩膀上。

看着她疼得眉头紧锁却强忍着不出声的样子,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我笨拙地、一遍遍用冷水给她敷着伤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姐……你忍忍……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我一边敷,一边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慰她,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铜盆里。

叶冰裳虚弱地抬起没受伤的手,再次轻轻擦去我的眼泪,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吱吱……别怕……姐……真的……不疼……” 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我强撑的堤坝。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她没受伤的床边,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哭这操蛋的穿越,哭这坑爹的系统,哭这偏心的爹,哭那恶毒的叶夕雾,更哭我眼前这个明明自己痛得要死却还想着安慰我的傻姐姐!

情绪的剧烈波动,加上佛堂的阴冷、连番的惊吓和巨大的体力消耗……种种因素叠加之下,到了后半夜,我果然开始不对劲了。

起初是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窟窿,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燥热又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在体内乱窜!冷热交替,如同冰火两重天,折磨得我头痛欲裂,意识也开始模糊。

“冷……好冷……姐……冷……” 我蜷缩在叶冰裳床边的脚踏上,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被子,却依旧冻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叶冰裳自己还疼得厉害,听到我的呓语,立刻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伸手探向我的额头。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吱吱!你怎么这么烫!” 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恐!我的手背贴上去试了试,那温度……简首能烫熟鸡蛋!

高烧!绝对是高烧!

叶冰裳慌了神,挣扎着想下床去找人。可她一动,肩膀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差点栽倒。这深更半夜,又是她这不受宠的院子,去哪里找大夫?谁会管她们姐妹的死活?

“水……姐……水……” 我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喉咙干得冒烟,浑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无意识地呓语着。

看着妹妹烧得通红的小脸,痛苦地蜷缩着,叶冰裳心急如焚,巨大的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就在她绝望之际,脑子里猛地闪过白天在佛堂……妹妹昏倒前,似乎……好像……说过什么……

【退烧贴……物理版……体温≥39℃激活……】

一个极其荒谬、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虽然妹妹那些“天眼”、“太奶”的说辞听起来荒诞不经,可今天发生的桩桩件件……那诡异的反弹,那失声的叶夕雾,那满地打滚的家丁……

死马当活马医!

叶冰裳咬着牙,忍着肩膀撕裂般的疼痛,在妹妹随身那个不起眼的小布包里摸索起来!她的动作因为疼痛和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慌乱。

很快!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光滑、带着奇异弹性的……薄片?

她掏出来一看——那是一片巴掌大小、薄如蝉翼、通体散发着淡淡冰蓝色微光的……“膏药”?摸上去触手冰凉,瞬间驱散了指尖的燥热感。

就是它!叶冰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不再犹豫,也顾不上研究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按照妹妹昏迷前提到的“贴在额头”的说法,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冰凉的“退烧贴”,稳稳地贴在了我滚烫的额头上!

“嗯……” 当那冰凉柔软的触感贴上滚烫额头的瞬间,我发出一声极其舒坦的、仿佛沙漠旅人终于喝到甘泉的喟叹。一股难以言喻的、精纯而温和的凉意,如同涓涓细流,瞬间从那贴片处渗透进来,温柔地、迅速地抚平了体内肆虐的燥热火毒!那感觉,像是三伏天一头扎进了冰镇西瓜汁里,从头顶爽到脚底板!

原本被高烧折磨得如同浆糊般的意识,也因为这股舒适的凉意而清醒了几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能看到姐姐那张写满担忧的、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姐……” 我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但感觉好多了,体内那股要把人烧干的邪火被那神奇的贴片牢牢压制住了。我舒服地蹭了蹭额头上那片舒适的冰凉,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个傻乎乎的笑容,用带着浓重鼻音、迷迷糊糊的语调嘟囔道:

“好…………姐……太奶给的……那个‘紧箍咒’……” 我满足地哼哼着,仿佛在说梦话,“……它……它好像……变成空调了……凉快……”

叶冰裳:“……”

她看着妹妹烧得通红的小脸在那片散发着微光的“膏药”下渐渐褪去一些骇人的赤红,听着她这烧糊涂了还惦记着“太奶”和“空调”的胡话,一时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担忧、心疼、荒谬、无奈……种种情绪交织翻涌。

她轻轻叹了口气,用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替我掖了掖被角,指尖拂过我额头上那片冰凉的“空调”,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温柔。

“睡吧……吱吱……”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有姐在……没事了……”

就在叶冰裳放下心来,准备自己也靠着床沿休息片刻时——

“沙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急促密集、仿佛无数只蚕在疯狂啃噬桑叶的声音,猛地从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亢奋和……某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崩坏感!

叶冰裳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受惊的小鹿,瞬间绷紧!她惊恐地、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猛地射向声音来源——窗外那棵在夜风中摇曳着狰狞枝桠的老槐树!

又是他!澹台烬!

他……他竟然还没走?!而且……这声音……比之前在佛堂时更加疯狂!更加失控!

只见在那片浓重的树影深处,借着惨淡的月光,隐约可见一抹压抑的玄色衣角紧贴着粗糙的树干。而衣角的主人,此刻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是被眼前这“高烧激活空调模式”的玄幻场面彻底点燃了记录的热情!

那支笔(或炭条)在纸页上刮擦的速度,己经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发出密集得如同暴雨倾盆的“沙沙”声!力道之大,仿佛要将纸张戳穿!墨迹(或炭痕)狂乱地飞溅,在月光下留下道道鬼魅般的轨迹。

他低着头,散乱的黑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能看到那执笔的右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肌肉虬结,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人的姿态,不再是冷静的观察者,而更像是一个被巨大“科学”(玄学?)发现冲击得理智全无、陷入癫狂记录状态的……科学怪人!

叶冰裳的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膛!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还在发烧昏睡的妹妹,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这个质子……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看到了多少?这疯狂的记录……又会带来什么?

树影深处,那狂乱的书写声如同失控的鼓点,在寂静的深夜里敲打出令人心悸的节奏。墨点飞溅,笔走龙蛇,一行行扭曲狂放的字迹在纸页上疯狂蔓延:

【高烧!39.5℃+!体温阈值触发!】

【未知物质激活!形态转变!物理降温!效果显著!】

【能量转化?!热能吸收?!释放冷源?!】

【防御机制适应性进化?!环境温度调控?!】

【冰系?!元素掌控?!与植物精魄(树妖)本源相悖?矛盾!矛盾!】

【……新假设:非单一精魄附体?能量核心为……自适应转化炉?】

【……或为……行走的……人形冷暖空调?!(此推论需进一步验证!)】

【危险等级重新评估:极度危险(物理层面)!极度……有用(生存层面)?!】

那狂乱的书写声,伴随着笔尖刮破纸张的“嗤啦”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崩坏。

叶冰裳抱着昏睡的妹妹,听着窗外那如同魔音灌耳的书写声,感受着怀里妹妹额头传来的、那片神奇“空调贴”散发出的、稳定而舒适的冰凉……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将脸轻轻贴在妹妹滚烫渐渐退去的额头上,发出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那叹息里,有对妹妹病情的担忧,有对自身处境的悲凉,更有对窗外那疯子般记录的质子……以及这光怪陆离、完全脱离掌控的一切的……深深无力。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而陷入昏睡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额头上那片舒适的冰凉包裹下,无意识地往姐姐温暖的怀里又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梦呓:

“……太奶……空调……费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