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浓烈气味。新鲜猪大肠特有的脏器腥臊,混合着草木灰和河水的土腥,还有篝火燃烧的烟火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嗅觉风暴。
陈小串挽着破烂的袖子,额头上青筋微凸,正和一大盘灰白色、滑腻腻、盘曲狰狞的猪大肠进行着殊死搏斗。石头找来的锋利石片成了主力“刀具”,他咬着牙,用石片的边缘拼命刮着肠壁内侧那层厚厚的、黄白色的油腻黏膜和粘连物。每刮一下,都带下一坨粘稠滑腻、散发着恶臭的秽物,“啪嗒”一声掉进接油盘里,溅起几点浑浊的油星。
“呕……”丫蛋捂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远远地躲在洞口烂草席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这玩意儿……比烂泥坑还臭!串哥真要用这个做吃的?
石头倒是面不改色,他负责用细沙反复揉搓刮洗过的肠段。粗粝的沙粒摩擦着肠衣,发出“沙沙”的声响,带走残留的污物和异味。他干得异常卖力,仿佛那不是恶臭的下水,而是什么稀世珍宝。只是偶尔看向那堆滑腻腻、白花花的“战利品”,他喉结会不受控制地滚动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对“肉”的渴望。
汗水顺着陈小串的鬓角流下,混着溅到脸上的脏水。他手臂酸痛,鼻腔被那股浓烈的腥臊气冲得发麻。这原始的清洗工作,比他在现代烧烤摊处理一百斤羊肉还累!没有碱,没有面粉,只能用最笨的物理方法。一遍又一遍地刮,一遍又一遍地揉搓,再用冰冷的河水反复漂洗。浑浊的河水很快变得污秽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终于,在两人累得手臂都快抬不起来时,那堆原本令人望而生畏的“秽物”,渐渐显露出几分食材的模样。刮净黏膜、揉掉污垢、反复漂洗后的猪大肠,呈现出一种相对干净的粉白色,虽然依旧带着淡淡的脏器气味,但比起最初的冲天恶臭,己经好了太多。
“焯水!”陈小串不敢松懈,立刻下令。他用几根粗树枝架在篝火上,将半截破铁桶做的接油盘架上去当锅。浑浊的河水倒进去,烧开。他把处理好的大肠段一股脑扔进翻滚的开水里。
“咕嘟咕嘟……”水面瞬间浮起一层灰白色的浮沫和细小的油花,更加浓郁的腥臊气伴随着水蒸气蒸腾而起!
“快!撇沫!”陈小串用树枝做成的长筷子,手忙脚乱地撇去不断涌出的浮沫。石头则不断地往“锅”里添冷水,让水保持沸腾状态。
焯水的过程漫长而煎熬。腥臊气在封闭的桥洞里反复蒸腾,熏得人头晕眼花。丫蛋早就受不了,跑到桥洞外透气去了。连石头都皱紧了眉头,不时用手背蹭蹭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首到撇出的浮沫变得稀少清澈,肠段变得紧实、微微卷曲,颜色也从粉白变成了更深的灰白色,陈小串才用树枝捞出大肠,迅速浸入旁边盛满冰冷河水的破瓦罐里。“刺啦”一声,白气升腾。这一步是为了让肠衣收缩紧致,口感更脆。
冰镇好的大肠捞出来,沥干水分。陈小串拿起那块磨得异常锋利的薄铁片,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他将一段大肠平铺在充当砧板的大石头上,铁片沿着肠壁内侧小心地划开,将肠管彻底展开,变成一张相对平整的“皮”。然后,他屏息凝神,铁片翻飞,极其专注地将这张“皮”切割成大小均匀、约莫一指宽的菱形小块!
刀工粗糙,菱形歪歪扭扭,但总算有了点食材的样子。陈小串抹了把汗,将切好的大肠块用树枝穿成串。油脂丰富的部位在火光下泛着微光。
他掏出怀里那个几乎空了的破布包,动作变得无比庄重。里面,那点红得刺眼的辣椒粉,只剩下最后薄薄一层底,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他捻起最微小的一小撮——真的只有绿豆大小——极其均匀、极其珍惜地撒在几串肥肠串上。那点点金红,在灰白色的肥肠块上,显得格外妖异夺目。
“生火!大点!”陈小串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石头立刻将篝火拨旺。橘红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斜置的铁片烤架。陈小串将几串撒了红粉的肥肠串郑重地架在火最旺的区域。
油脂丰富的肥肠块一接触滚烫的铁片,立刻发出“滋啦”一声爆响!浓郁的油脂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紧接着,那一点点辣椒粉在高温和油脂的双重作用下,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绝伦的奇异辛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猛地爆发出来!
这香气!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蛮横!炽烈!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穿透力!它瞬间盖过了桥洞里残留的腥臊、河水的土腥、篝火的烟火气!像一只无形的巨手,蛮横地撕开了这片污浊的空气,朝着桥洞外汹涌扩散!
“嘶——!”石头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圆,死死盯着那几串在火焰中滋滋作响、迅速变得焦黄油亮、点缀着金红颗粒的肥肠串,喉结疯狂滚动,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
桥洞外,正在挖甜草根的丫蛋猛地抬起了头,小鼻子用力吸了吸,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香!串哥烤好啦!”
更远处,在河对岸烂泥滩上搜寻螺蛳的几个身影,也纷纷停下了动作,茫然地翕动着鼻翼,寻找着这霸道香气的来源。当目光锁定在桥洞方向时,死水般的眼神开始剧烈波动!
就在这时,一个粗豪的大嗓门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香!真他娘的香!比刚才还冲!小兄弟!我老张来啦!”草席被一只沾着油污的大手猛地掀开!张屠夫那张胡子拉碴、充满期待的方脸探了进来,肩上还扛着一个鼓鼓囊囊、滴着血水的麻袋。他身后,竟然还跟着五六个被香气吸引过来的、探头探脑的闲汉和附近的小贩!
“让让!让让!都挤什么挤!”张屠夫不耐烦地拨开好奇的人群,目光瞬间被烤架上的景象牢牢吸住!
只见几串肥肠在火焰和滚烫铁片的作用下,正发生着惊人的蜕变!灰白的肠块迅速变得金黄焦脆,边缘卷曲,滋滋地冒着油泡!丰腴的油脂被高温逼出,滴落在下方的铁桶里,发出的声响,腾起带着浓郁焦香和奇异辛香的烟雾!那一点点金红的粉末如同有魔力,在油脂的浸润下,散发出更加霸道、更加勾魂夺魄的气息!整个桥洞都被这浓烈到化不开的奇异肉香所充斥!
“这……这……”张屠夫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他身后的闲汉们更是发出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老哥,来得正好!”陈小串强压住狂跳的心脏,脸上露出笑容,用树枝夹起一串烤得最为焦脆油亮、金红粉末分布最均匀的肥肠串,递向张屠夫,“尝尝!‘神仙粉’烤的九转大肠!头一串,您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串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肥肠串上!油脂还在滋滋作响,热气腾腾,那奇异的香气如同实质般冲击着每个人的嗅觉神经!
张屠夫看着那串卖相惊人、香气霸道的东西,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作为常年与猪下水打交道的屠夫,他对这玩意儿的腥臊味再熟悉不过了。可眼前这串……除了那勾魂的香,竟几乎闻不到一丝预想中的脏器味!这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被那无法抗拒的香气和强烈的好奇心压倒。他接过那串滚烫的肥肠,在众人期待又夹杂着一丝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鼓足勇气,对着最肥美、沾着最多金红粉末的一块,狠狠地咬了下去!
“咔嚓!”
酥脆!难以想象的酥脆!焦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发出悦耳的声响!
紧接着,是滚烫!丰腴!如同在口中爆开的油脂炸弹!浓烈醇厚的肉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然而,这极致的享受还未完全展开——
“唔——!!!”
一股如同火山爆发般的、蛮横无比的灼烧感,紧随其后,猛地在他口腔、喉咙甚至鼻腔里炸开!辣!霸道绝伦的辣!如同吞下了一口烧红的铁水!这剧痛瞬间让张屠夫眼前一黑!
“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张脸瞬间由黝黑涨成了猪肝色!眼睛凸出,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手里的肉串差点甩飞!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张大嘴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拉动的抽气声,舌头伸得老长,眼泪和鼻涕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
“水!水!!”张屠夫痛苦地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如同砂纸在摩擦!他感觉自己的嘴巴、喉咙甚至整个食道都在被地狱之火疯狂灼烧!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疯狂打转,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张屠夫被毒倒了?!”
“我的天!那红粉真是毒药?!”
“快跑!要出人命了!”
跟着张屠夫来看热闹的闲汉和小贩们瞬间炸了锅!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幸灾乐祸!有人想跑,有人想上前看热闹,桥洞口一片混乱!
陈小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失败了?!辣椒粉放多了?还是张屠夫根本受不了这个辣度?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
“唔……唔唔……”张屠夫那杀猪般的嚎叫和痛苦挣扎,竟诡异地减弱了!
他掐着脖子的手松开了,脸上那极致的痛苦扭曲,在最初的剧烈爆发后,竟开始慢慢转变!酱紫色的脸依旧通红,涕泪依旧横流,但他张大嘴巴哈气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里的痛苦被一种巨大的、从未有过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狂热的享受所取代!
他停止了疯狂的蹦跳,站在原地,身体因为那持续的灼烧感而微微颤抖着,但嘴巴却开始不受控制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速度,缓慢而用力地咀嚼起来!一边咀嚼,一边被辣得嘶嘶抽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那眼神却越来越亮,里面燃烧着一种被极致味道彻底征服的迷醉和……贪婪!
“香……真他娘的……香!”张屠夫终于从被辣得麻痹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变调、却充满了极致震撼和满足的字眼!他猛地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串还冒着热气、沾着金红粉末的肥肠串,眼中再无半分恐惧和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他不再犹豫,如同饿了三天的饕餮,对着剩下的肥肠块,大口大口地撕咬、咀嚼起来!一边被辣得涕泪横流,龇牙咧嘴,一边发出满足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嘶——!”
“张屠夫……疯了?”
“那玩意儿……真那么好吃?”
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让桥洞内外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涕泪横流、表情扭曲却又吃得无比陶醉、无比凶狠的张屠夫!那浓烈霸道的奇异肉香,混合着张屠夫被辣出的汗味和嘶嘶的抽气声,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首死死盯着烤架上另外几串肥肠的石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他眼中凶光一闪,趁着所有人(包括陈小串)的注意力都被张屠夫吸引的瞬间,如同扑食的猎豹,猛地伸手,闪电般抓向烤架上最大最肥、油脂还在滋滋作响的一串肥肠!
“石头!”陈小串惊觉,想要阻止,己经晚了!
石头根本不管烫,一把将那串肥肠抓在手里,看都没看,张开嘴,对着那最大最肥、烤得焦黄油亮、沾满了金红粉末的一块肥肠,狠狠地、贪婪地一口咬了下去!
“咔嚓!滋啦——!”
油脂爆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桥洞里格外清晰!
“呃啊——!!!”
一声比张屠夫刚才更加凄厉、更加痛苦、却也带着一种诡异满足感的惨嚎,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猛地从石头口中炸响,瞬间撕裂了桥洞内外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