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云层缝隙间渗出一线微光，将青禾中学的雨幕染成朦胧的珍珠色。沈星河搀扶着江野踉跄前行，少年的掌心还残留着方才搏斗时沾染的血迹，此刻却紧紧扣住江野冰凉的手腕。江野的黑色T恤早己被雨水浸透，紧贴在后背的绷带洇出暗红的痕迹，每走一步，左腿便在积水里拖出歪斜的水痕。
"去天台。"江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玻璃。他仰头望着云层翻涌的天空，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那里有个地方。"
沈星河的脚步顿了顿。他记得初遇时江野眼底的戒备，此刻却在对方染血的指缝间，触到了某种温热而脆弱的东西。穿过潮湿的走廊，锈迹斑斑的天台铁门在推搡下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沉睡多年的巨兽被惊醒。
扑面而来的是潮湿的铁锈味，混着不知名植物的酸涩气息。角落里堆积着几个破旧纸箱，被雨水侵蚀的边缘泛着霉斑。中央那张缺了条腿的课桌却异常整洁，泛黄的《物理竞赛年鉴》下压着半支红笔，翻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旁画着戴着圆框眼镜的卡通小人，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笨蛋，这题都能错"。
沈星河的指尖拂过那些涂鸦，耳尖瞬间发烫。记忆突然翻涌，想起图书馆里江野把玩钢笔时漫不经心的模样，原来所有的挑衅都藏着笨拙的试探。他转头看向倚在栏杆上的江野，少年正低头处理手臂的伤口，苍白的皮肤上贴着歪斜的创可贴，锁骨处的淤青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紫。
"没想到吧？"江野突然抬头，嘴角勾起一抹吊儿郎当的笑，金属链子随着动作在锁骨处晃出冷光，"我早就开始自学竞赛题了。"他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纸页间滑落一张泛黄的剪报，沈星河瞥见上面"省级物理竞赛一等奖"的标题，和自己五年前夺冠时的照片。
沈星河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弯腰捡起剪报，发现背面用铅笔写满了未完成的公式推导，有些字迹被雨水晕开，却依然能看出解题思路的精妙。记忆中那个在图书馆蛮横占座的校霸，与此刻低头整理错题本的少年渐渐重叠。
"不过..."江野突然逼近，带着硝烟味的呼吸扫过沈星河泛红的耳尖，"还需要个专业老师指导。"他故意压低声音，尾音拖得暧昧绵长，"听说沈学霸的补课费很贵？"
沈星河别开脸，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竞赛笔记。纸张还带着雨夜的潮气，墨迹却依旧清晰："明天开始，放学后这里补课。"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野渗血的伤口上，声音不自觉放软，"但你要答应我，别再做危险的事。"
江野挑眉，指尖突然勾起沈星河的下巴。少年的眼睛在晨光里亮得惊人，像是藏着破碎的星子："当我小弟，我就考虑考虑。"他的拇指轻轻擦过沈星河唇角的擦伤，那里还留着方才搏斗时的淤青，"毕竟...只有我能保护你。"
沈星河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上课桌。笔记本里夹着的银杏书签飘落在地，江野弯腰去捡，发梢扫过他的手背。两人同时伸手，指尖在书签上相触的瞬间，沈星河感觉有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别废话。"他慌乱抽回手，翻开笔记本的手指微微发抖，"先把这道题解了。"钢笔尖重重戳在一道立体几何难题上，墨迹在纸面上晕开，像是他此刻混乱的心跳。
晨光渐渐铺满天台，香樟树的影子在两人交叠的轮廓间摇晃。江野开始讲解他独创的向量解法，声音低沉而专注。沈星河低头记录，却总忍不住偷瞄少年垂眸演算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沾着雨水的发梢扫过棱角分明的眉骨，那些嚣张与叛逆都在此刻悄然褪去。
"该我教你了。"江野突然合上笔记本，从纸箱里翻出一副破旧的拳击手套。皮革表面磨损严重，指节处却缠着崭新的绷带。他利落地戴上手套，摆出格斗姿势，金属链子在阳光下划出银色的弧光："遇到危险时，光会解题可没用。"
沈星河学着他的动作，却因重心不稳向后倾倒。江野长臂一揽，将人稳稳圈在怀中。少年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物传来，心跳声在相贴的胸膛间共振。"笨蛋。"江野轻笑，握住他的手调整角度，"出拳要借腰部的力量，像这样——"
他带着沈星河挥出第一拳，风声擦过耳畔。沈星河闻到江野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雨水冲刷后的皂角香。夕阳西下时，他终于成功打出一记首拳，击中江野套着护具的掌心。
"有进步！"江野吹了声口哨，突然凑近。沈星河还未反应过来，温热的唇己经落在发烫的耳尖，"作为奖励——"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下次继续。"
沈星河僵在原地，看着江野转身收拾东西。少年拾起地上的拳击手套，银色链子在暮色中晃出细碎的光："八点，老地方见。"他回头时，身后的晚霞将轮廓染成温柔的橘色，"记得带宵夜，我饿了。"
天台的铁门再次发出吱呀声，江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间。沈星河摸了摸依旧发烫的耳尖，捡起地上的银杏书签。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混着少年们的笑闹，在渐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清晰。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上江野写的解题思路，突然发现那些潦草的字迹里，藏着几行被橡皮擦去又重写的小字："别总逞强，我在。"
风掠过天台的铁皮屋顶，带着青草与雨水混合的气息。沈星河将书签夹回笔记本，嘴角不自觉扬起。或许正如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与江野的相遇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却也让他窥见了另一片从未见过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