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近郊。
“沃德拉茨基”庄园巨大的巴洛克式宫殿灯火辉煌,巨大的镀金水晶吊灯将光芒折射在墙壁覆盖着金箔的繁复浮雕上。
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松木燃烧的暖香、稀有雪茄的醇厚以及顶级法式烹饪散逸出的黄油与鱼子酱交织的、令人心安的奢靡气息。
悠扬的宫廷圆舞曲,在远处宴会厅隐隐流淌。
不同于政客们锱铢必较的会议厅,这是伊万诺夫家族的私人领地。
一张足够容纳二十人的长餐桌被深红的桌布覆盖,烛台摇曳着温暖光晕。
吴辰坐在维多利亚左侧。深灰羊绒大衣早己脱下,里面是熨帖的藏青细格纹三件套西装,勾勒出沉稳精悍的倒三角轮廓。
没有领带,解开一粒纽扣的雪白衬衫领口露出喉结利落的线条,随意中透着一股游刃有余。
维多利亚换下了白日里的职场精英装扮,一身正红色克里姆林宫风格长裙,深栗色长发挽成复杂的宫廷发髻,发间点缀着冰冷的钻石碎星。
冰蓝色的眼眸在暖色烛光下如同折射光线的昂贵猫眼石,依旧锐利,却多了一层属于东道主的、恰到好处的热情光晕。
她正用流利的、带着浓重斯拉夫口音的英语,与坐在吴辰右手边的一位挂着金穗肩章、胸佩众多勋章的银发将军热络交谈。
“吴!亲爱的朋友!”将军放下手中餐刀,带着白手套的粗大手掌端起面前那杯盛着琥珀色液体的厚重水晶杯:
“您为我们的‘雪原兄弟’们带来的那些‘特效药’,就是冰天雪地里伏特加之外的最好礼物!”
他声音洪亮如同铜钟,引得整个餐桌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听说你们北极星的医疗冷链,能在西伯利亚最冷的鬼天气里保证活性?跟您‘暗夜车神’的车技一样稳?哈哈!”
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半是玩笑,半是试探。显然滨城二中那场二十秒KO的视频,早己在特定圈子传开。
席间响起克制的笑声和刀叉轻碰的声响,数道含义各异的目光落在吴辰身上。
吴辰从容地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晶杯。
里面盛的却是浅金色的、正冒着细小气泡的……Perrier气泡矿泉水。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温文尔雅的弧度:
“将军过奖了。北极星不做神,只做可靠的搬运工。至于车……”
他微微侧头,视线滑过维多利亚眼底的促狭笑意,像朋友间的默契调侃,“在北极圈的冻土上,我更信赖破冰船。”
轻松幽默的化解,将话题引向更为安全的地带。
餐盘被撤下,穿着笔挺制服、面容如同雕塑的侍者无声穿梭,为贵客送上浓郁的解腻红茶和点缀着金箔的精美甜品。
维多利亚姿态优雅地用银勺,切割着面前如同艺术品般的黑森林蛋糕。
冰蓝色的眼眸却精准地锁定了吴辰放在腿上的左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极其自然地搭在深红酒金丝绒桌布上,食指若有若无地、以一种无法被察觉的微小节奏在布料上轻点着——那是摩尔斯电码的微小震荡:【安全点】。
“新西伯利亚军区后勤司的伊戈鲁斯基将军。”
她状似随意地切下一小块蛋糕,精美的银勺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微光,声音如同在讨论某种新奇的甜点:
“他儿子刚从加里宁格勒舰艇学院毕业……似乎对赛车特别狂热,把您那段公路漂移视频设为屏保了。”
她抬起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吴辰,“我说我们北极星的‘后勤主管’(她刻意重音)只是个热爱东方书法的普通商人,他非不信,说要把自己珍藏的限量版ZIL赛车模型送你一辆当见面礼。”
试探被维多利亚巧妙地嵌入了寻常对话中,又精准地传递了关键信息——新西伯利亚军区、实权人物、善意信号(尽管被包装成年轻人对偶像的追捧)。
她也无声地回应用食指在纯银餐叉侧面,极其短暂地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刮痕。
位置恰好指向了吴辰左侧那位一首沉默用餐、肩章上有着特殊电子加密标识的技术中将。
吴辰微微颔首,放下餐巾的动作自然流畅。
他端起面前那杯只动了一口的Perrier,对着伊戈鲁斯基将军的方向略抬示意(动作幅度恰到好处,既不显突兀,又不失礼貌):
“替我感谢小伊戈鲁斯基先生。”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北极星最近开辟了一条远东港口首达摩尔曼斯克的急冻生鲜专线,也许……他会有兴趣去看看他的模型,是怎么坐‘冰轮’去北冰洋兜风的?我们正好缺位懂行的‘艺术指导’。”
商业邀约被极其自然地嵌入了回应,既是婉拒,也是试探。
维多利亚几乎要笑出声来,强忍着抿了口红茶掩饰。
那位技术中将切割牛排的动作,极其不易察觉地微微顿了一瞬,手中的刀尖在盘沿划出一道微不可闻的轻响。
深色军服下的肌肉线条,似乎瞬间绷紧了一线。
晚宴气氛在奢华灯火与暗藏机锋的推杯换盏中走向尾声。壁炉燃烧的松木发出噼啪轻响。
庄园厚重的雕花大门无声打开。西伯利亚寒流挟裹着细碎的冰晶猛地灌入,与室内的暖意冲撞。
吴辰重新裹上了那件深灰羊绒大衣。司机拉开加长林肯防弹车的车门。
维多利亚亲自送到门口。她无视冰寒,赤脚踏在厚软的门廊地毯边缘。
红色裙摆在冷风中烈烈飘动,钻石星眸在漫天微雪中闪烁光芒。
她突然踮起脚尖,冰冷的、带着伏特加和鱼子酱气息的唇瓣如同西伯利亚飘落的雪花,极其轻柔又短暂地印在吴辰微凉的侧颊皮肤上。
“北极星,‘普通商人’?”她贴着他耳廓,声音混合着寒流与一种独特的、如同冰层下暗涌暖流的亲昵气息,冰蓝的眼眸如同倒映着远方白桦林里的雪色:
“你给远东军区开的‘冻鱼运输专线’报价单……可比军用加密通道的账单还贵十倍呢……”
她轻轻呼出一口带着笑意的白气,喷在吴辰冰冷的耳垂轮廓上,“……这笔军需订单的‘艺术指导’佣金……我要收够本才行!维克多叔叔那边……我帮你打发了那个缠人的小ZIL模型迷……代价嘛……”
她的指尖极其隐秘地从他羊绒大衣滑下,带着冰玉般的触感,在他西装马甲内侧口袋边缘(那里藏着“冰棺”设备启动密钥的接收器)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一下:
“……下次回港,用柠檬黄载我去太平山顶看日落。用……最快的‘冻鱼车’速度。”
她的声音带着慵懒的尾音,如同毒蛇最后的缠绕。
车门关闭。厚重的钢板隔绝了那抹红裙和漫天的微雪。
车窗外,庄园巨大的轮廓在风雪中如同蛰伏的白色巨兽,几处亮着特殊加密指示灯的地下室入口处,隐约可见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又闭合,似乎有特种车辆无声地驶入又驶出,没入更深的地堡通道。
加长林肯平稳地滑行入风雪交织的暗夜。
林疏影坐在副驾驶,平板幽光映亮她冰封的侧脸,上面复杂的物流动态图上,一条标注着“北极星-远东”的红色虚拟航线正急速延伸,穿透风雪,刺向莫斯科城郊某处巨大的、如同黑铁王冠般耸立的国家生物安全储备中心侧翼。
那里才是今夜真正的目的地。车后视镜里,那如同童话般的奢华晚宴宫殿,在风雪中迅速远去、缩小,化作这趟北极商贸暗流中一个被精心雕琢的华丽驿站。
暖气在车厢内静静流淌,隔绝了车窗外咆哮的寒风。司机平稳地操控着车辆,沿着雪迹斑驳的公路驶向莫斯科市中心。
灯火璀璨的克里姆林宫尖顶在车窗外交错滑过,玻璃上凝结的细小冰晶折射着迷离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