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复生站在城市最高层的会议室里，落地窗外是整个CBD的璀璨灯火。他低头看了看腕表，距离竞标结果公布还有三十分钟。这个价值三亿的环保科技项目，将决定他创立的“复德科技”能否在业内站稳脚跟。
“隆总，刚收到消息，启明集团那边...”助理小林匆匆走来，压低声音，“他们给评审委员会每人准备了一份’特别礼物’。”
隆复生的手指在会议桌边缘轻轻敲击。这个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尽管他面色依然平静如水。三个月前，他还是启明集团的首席技术官，因为拒绝在环保数据上作假而愤然离职。如今，曾经的东家成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我们按原计划进行。”他最终说道，声音不大却足够坚定。
会议室里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隆复生想起父亲的那个总是飘着墨香的小房间。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最爱跟他说：“名利勿贪，学在德行。”那时他觉得这些话太过迂阔，远不如商学院教授的“狼性竞争法则”来得实际。
“复生，你太理想主义了。”启明集团董事长徐明远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这位曾经的上司西装笔挺，笑容里带着胜券在握的从容，“这个行业就是这样运作的，你以为靠几句道德口号就能改变游戏规则？”
隆复生转身，首视徐明远的眼睛：“我只是选择做对得起良知的事。”
“良知？”徐明远轻笑，“你父亲教你的那套？可惜啊，老先生一辈子清贫，最后连看病的钱都要东拼西凑…”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隆复生的心脏。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父亲去世前的病榻场景在脑海中闪回，那个总是腰杆笔首的语文老师，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却仍然坚持每天读书写字。
“评审结果出来了！”小林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屏幕。当‘复德科技’西个字出现在中标单位栏时，隆复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看见徐明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看见启明集团的高管们面面相觑，看见评审委员会主席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不可能！”徐明远失控地喊道，“我们的技术参数明明更优...”
评审主席站起身，环视全场：“经过严格审核，复德科技不仅在技术上达标，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环保数据真实可信。这个项目关系城市百万居民的饮水安全，容不得半点虚假。”
走出大厦时，初夏的晚风拂过隆复生的面颊。手机不停震动，祝贺的消息一条接一条。但他心里清楚，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三个月后，复德科技的第一批净水设备如期交付。隆复生亲自带队到郊区的安置小区安装调试。这个被其他开发商遗忘的角落，住着城市扩建时搬迁来的低收入家庭。
“隆总，这种小项目根本赚不到钱，何必亲自来？”市场总监不解地问。
隆复生蹲下身，帮一位老人调整水龙头角度：“我父亲常说，德行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夜里能让自己安睡的东西。”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小伙子，你们公司不一样。上次来的那家，装完就走，水有怪味也不管。”
那天晚上，隆复生在临时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打开手机，看到财经新闻推送：《启明集团涉嫌数据造假，股价暴跌》。配图是徐明远被记者围堵的狼狈模样。
季节转入深秋时，复德科技接到了国际环保组织的合作邀请。但在签约前夜，质检部发现一批核心滤芯存在轻微瑕疵，虽然不影响基本功能，但寿命会缩短约15%。
“立即叫停发货。”隆复生在紧急会议上拍板，“全部重新检测。”
“可是隆总，”运营总监急得额头冒汗，“这样我们会损失至少两百万，而且可能错过合同期限...”
“那就承担损失。”隆复生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我们公司的名字里有个‘德’字，不是摆着好看的。”
这个决定让公司付出了沉重代价。资金链骤然紧张，连员工工资都不得不延迟发放。最困难的时候，隆复生卖掉了自己的公寓，搬进了公司仓库的临时宿舍。
“值得吗？”妻子含着泪问他。
隆复生望着窗外的星空，想起父亲病重时握着他的手说：“人这一生，最难的不是获取，而是持守。”他抱紧妻子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再坚持一下。”
转机来得意外而突然。国际环保组织得知事情原委后，不仅延长了合同期限，还将复德科技列为“诚信合作伙伴”，推荐给了更多国际客户。更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安置小区的老人，儿子竟然是省报的记者，一篇《这家企业宁可亏钱也不欺客》的报道让复德科技声名鹊起。
岁末年初时，公司不仅度过了危机，还获得了新一轮融资。庆功宴上，市场部年轻人们起哄让隆复生讲几句。他举着酒杯，想了很久才说：“我父亲是个穷教书匠，但他留给我的两句话，比任何商业秘籍都珍贵——名利勿贪，学在德行。”
宴会结束后，隆复生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复生，能见一面吗？——徐明远”
他们在大学旁的咖啡馆见面。短短半年，徐明远像老了十岁，鬓角己经花白。
“公司破产了，我正在接受调查。”徐明远苦笑着搅动咖啡，“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像你一样坚持原则...”
隆复生望着窗外步履匆匆的学生们，想起二十年前他和徐明远也是这般年纪，坐在同一个位置讨论创业梦想。那时的他们，眼里都有光。
“现在重新开始也不晚。”隆复生推过去一张名片，“我们正在组建海外事业部，需要熟悉国际市场的人。”
徐明远的手微微发抖：“为什么帮我？我当初那样对你...”
“因为我父亲还说过一句话，”隆复生微笑，“真正的德行，不在于如何对待欣赏你的人，而在于如何对待伤害过你的人。”
初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两个中年男人的咖啡杯间投下温暖的光斑。窗外，大学校园里的樱花开了又谢，年复一年。而人心中的某些坚持，或许也如这樱花般，经历寒冬后，终会再次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