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死死攥着那几枚沾血的灰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刺痛着肺叶，却让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不能倒！
至少…现在不能！
他挣扎着再次站起来，无视了体内源能肆虐的剧痛和全身伤口的哀鸣。
“爹…我再去买药…” 他嘶哑地说了一句，抓起钱袋，再次冲入了锈带昏暗的巷道。
这一次，他熟门熟路地找到那个更深处、门脸稍大一点、但同样散发着劣质药味和可疑气息的“老胡药铺”。
窗口后面，一个干瘦、眼神精明的老头抬起了眼皮。
“哟？‘废土仔’？”
老胡显然听说了地窟昨晚的“新闻”，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上下打量着玄心一身的血污和新伤 。
“命够硬啊！
王魁都栽了？
要点啥？
好货可不便宜！”
“最好的…
止血药…
消炎药…
退烧药…
还有…
止咳的…”
玄心喘息着，将钱袋里所有的灰点一股脑倒在柜台上，“都在这…快！”
老胡慢条斯理地捻着稀疏的山羊胡，瞥了一眼那堆沾血的灰点。
“最好的？就这点？” 他嗤笑一声，但还是转身在身后脏兮兮、塞满瓶瓶罐罐的货架上翻找起来。
“算你小子走运，刚进了点‘黑玉断续膏’的边角料…虽然是次品，但比你那黑石止血散强百倍！
消炎…‘百草清瘟散’，凑合用吧。
退烧…‘冰心丸’，效果还行。
止咳…喏，‘雪蛤润肺散’，算是下三区能弄到最好的了。”
他丢出来几个同样简陋但材质稍好的小瓶和纸包。
“这点钱…也就够买这些了。
想买‘再生凝胶’？
呵，把你和你爹再卖十次都不够！”
老胡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玄心心中最后一丝渺茫的幻想。
玄心默默抓起药，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老胡意犹未尽的声音：“下次受伤，记得还来找我老胡！价格公道！”
回到窝棚，玄心立刻行动起来。
他小心地解开老陈头脖颈处那己经被脓血和腐肉浸透的破布包扎。
那恐怖的伤口暴露出来，边缘发黑，散发着更加明显的腐臭味，高烧让老陈头的皮肤滚烫。
玄心咬着牙，用新买的、相对干净的布条，沾着浑浊的井水，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
脓血和腐肉被擦去，露出下面鲜红的、蠕动的血肉。
剧痛让昏迷中的老陈头身体都抽搐起来。
玄心打开那瓶所谓的“黑玉断续膏次品”——一种粘稠发黑、带着刺鼻药味的膏体，厚厚地、尽可能均匀地涂抹在恐怖的伤口上。
接着，又打开“百草清瘟散”——一种灰绿色的粉末，撒在胸口的撕裂伤上。
最后，撬开老陈头的嘴，将那颗散发着寒气的“冰心丸”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几乎虚脱，汗水浸透了后背，牵动着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
但老陈头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点？
高烧依旧，但涂抹了药膏的伤口，流血似乎减缓了？
玄心不敢确定这是药效还是错觉。
“爹…吃药…” 他又强撑着，熬了小半碗“雪蛤润肺散”，那药汤带着一丝奇异的腥甜。
他小心地扶起咳得撕心裂肺的玄石，一点一点喂下去。
药汤下肚，玄石剧烈的咳嗽似乎真的平缓了一些，蜡黄的脸上痛苦的神色稍减，但呼吸依旧艰难，胸口的起伏微弱得让人揪心。
钱…用光了。
换来的，是伤情“暂时稳住”的老陈头（依旧濒死，急需再生凝胶），和咳喘“稍缓”的玄石（依旧病入膏肓）。
杯水车薪。
绝望的鸿沟，依旧深不见底。
玄心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墙壁。
体内的源能反噬，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
气脉中那砂纸反复摩擦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他尝试着按照那张破旧残页上的姿势，盘膝坐下，试图引导那狂暴的源能泥浆。
嗡…
意念沉入体内，感受到的却是更加清晰的痛苦！
宽阔的“河道”此刻如同布满了粗糙的砂砾和锈蚀的刀片！
那些粘稠沉重的源能泥浆，在河道中移动得比之前更加艰难！
每一次微弱的意念引导，都像是在满是玻璃渣的伤口上撒盐！
带来的滞涩感和刺痛感比修炼前更加剧烈！
别说运行《基础导引术》那模糊的路径，连让泥浆稍微听话地蠕动一丝都做不到！
“呃…” 玄心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缕血丝，脸色惨白如鬼。
强行催动源能的后遗症，让他的修炼之路，在起步阶段就蒙上了厚重的阴影。
他看着窝棚里两个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亲人，看着自己伤痕累累、剧痛缠身的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窝棚那破布帘子被轻轻掀开一条缝。
一个佝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宽檐破旧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杂乱的灰白胡茬和那道深刻的蜈蚣疤痕。
正是昨夜在地窟外阴影中叫住玄心的男人——“老刀”。
他如同融在阴影里的一块石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双鹰隼般锐利又带着疲惫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窝棚内惨烈的景象：奄奄一息的老陈头，咳喘稍缓却依旧蜡黄濒死的玄石，蜷缩如活死人的小六，还有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嘴角带血、眼神中交织着痛苦与不屈的玄心。
“想好了？” 老刀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岩石，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玄心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门口那个身影。
体内的剧痛似乎在对方冰冷的目光下都暂时被压制。
昨夜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报酬…够你买几瓶‘再生凝胶’的边角料！”
再生凝胶！
这是唯一能救老陈头的希望！也是缓解老玄病痛的渺茫可能！
“去哪？
做什么？”
玄心嘶哑地问，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没有问风险，没有问细节，只问目标。
在绝对的绝望面前，任何风险都值得一试。
“废土深处。
‘黑石峡谷’。”
老刀言简意赅，“目标，‘岩甲蝎’的毒囊和尾针。成年体。”
岩甲蝎？！
玄心瞳孔骤缩！
即使在废土拾荒者的恐怖传说里，那也是顶尖的掠食者！
浑身覆盖着比钢铁还硬的几丁质甲壳，刀枪不入！
力大无穷！
尾巴上的毒针能轻易洞穿钢板，剧毒无比！
别说猎杀，靠近都是九死一生！
狩猎队？
诱饵？
这根本就是送死！
“诱饵…做什么？” 玄心咬着牙问，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用你的命，” 老刀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把它们从巢穴里引出来，引到陷阱区。
或者…在被它们撕碎前，给猎手创造致命一击的机会。”
他顿了顿，帽檐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玄心的身体，“报酬，按收获分成。一次成功狩猎，够你买半瓶稀释的再生凝胶营养液。”
半瓶稀释的营养液？！
玄心心脏狂跳！
虽然依旧不够救老陈头，但这是迄今为止他看到的、唯一有可能触摸到“再生凝胶”的希望！
而且…营养液，或许也能稍微缓解老玄的肺病？
“什么时候走？” 玄心没有任何犹豫，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尽管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摇晃，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刀锋，锐利而坚定。
他不需要权衡，因为没有选择。
老刀似乎对玄心的果断毫不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从他那件破旧帆布外套的内袋里，摸索着掏出一本东西。
不是钱袋，而是一本同样破旧、边缘磨损、封面用粗糙兽皮包裹、没有任何字迹的小册子。
他看也不看，随手扔垃圾一样扔向玄心。
玄心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册子入手粗糙沉重，带着一股陈旧的尘土和淡淡的血腥味。
“小子，想活着回来，就拼命练。”
老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帽檐下的嘴角疤痕似乎扯动了一下，“这点源能都控不住，在废土深处乱窜，不用等岩甲蝎动手，你自己就先炸了。
到时候…连当诱饵的资格都没有，就是块行走的烂肉，吸引更多麻烦的东西。”
源能？
控制？
玄心心头剧震！
这个老刀…竟然能看出他体内源能的混乱？！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本比之前那张破纸片厚实得多、也完整得多的兽皮册子。
虽然依旧简陋，但显然是一本更完整的…《基础导引术》？
“明天黎明前，锈带西口，‘铁爪’营地。”
老刀丢下最后一句话，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窝棚里，只剩下玄心沉重的喘息声、玄石艰难的呼吸声和小六微弱的呓语。
玄心紧紧攥着手中那本粗糙的兽皮册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册子冰冷而沉重，封面的兽皮纹理摩擦着他布满血污和伤口的手掌，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废土深处…岩甲蝎…诱饵…九死一生…
但报酬…再生凝胶的希望！
他低头，看着册子。控制源能…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体内，那如同滚烫砂砾在锈蚀管道中疯狂冲撞的源能，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里，似乎混杂着废土的风沙、岩甲蝎的腥气、以及一丝…极其渺茫的、名为“希望”的冰冷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