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抬头,门口的风铃还在轻轻晃动,杨洁己经站在了那里。
她换了一身干练的黑色运动装,长发扎成了高马尾,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眼神里也褪去了平日的妩芳媚俗,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锋利。她看着满地狼藉,又看了看颓然坐在墙角的彭玉,没有问一句“怎么了”,只是静静地等着。
彭玉从地上站起来,碎瓷片在脚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走到柜台后,捡起那张写了一半的单子,看都没看杨洁一眼,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帮我办件事。”
杨洁点了点头。
“后天晚上,我要用七星台景区。”彭玉用笔在“七星台”三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圈,“从日落到日出,山上不能有任何一个游客,任何一个工作人员。我要那地方,绝对干净。”
这种要求,对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封锁一个景区一整晚?简首是痴人说梦。
杨洁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再次点头:“好。”
彭玉这才抬眼看她:“秦老地址,你知道吧。现在,带我去。”
杨洁依旧点点头,接着转身就出了店门。
宾利车在济城的车流中穿行,车厢里安静得可怕。彭玉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不断回放着那本破书里的内容,推演着“七星引魂阵”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变数。
杨洁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这个男人明明闭着眼,眉头却紧锁着,侧脸的线条绷得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正从这个男人身上弥漫开来。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很快,车子停在了那处熟悉的西合院门口。
依旧是那个穿对襟褂子的中年男人出来开门,看到杨洁身后的彭玉,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恭敬地将两人引了进去。
秦老正在院子里给一株兰花浇水,看到彭玉去而复返,尤其是看到他身后还跟着杨洁,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的水瓢。
“怎么,茶刚喝完,就又馋我这口了?”秦老语气轻松,眼神却在彭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秦老,我需要你的帮助。”
彭玉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
秦老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他将两人让进正堂,亲自沏上茶,示意杨洁也坐下。
“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彭玉没有说,而是将自己刚刚列好的那张单子推到了秦老面前。
秦老戴上老花镜,目光在纸上一扫,脸色就变了。他看得极慢,手指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朱砂、黄符、桃木剑……七星引魂阵?!”秦老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小彭!你疯了!这可是你们彭家的禁术!我也是只听你爷爷讲过,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布过。稍有不慎,引来的就不是魂,是催命的鬼!”
“我知道。”彭玉的回答平静得可怕。
“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秦老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布这种阵,对施术者自身的损耗极大,折寿都是轻的!更何况,你根本没有独立布阵的经验,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岔子,阵法反噬,你当场就得魂飞魄散!你爷爷要是知道你这么乱来,非得从土里爬出来打断你的腿不可!”
“我没得选。”彭玉看着秦老,一字一顿,接着他将王雪凝的事情,以及范云的所作所为,简略地跟秦老说了一遍。
秦老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彭玉。“痴儿,痴儿啊……你为了一个己经背叛了你的女人,值得做到这个地步吗?”
“她背叛我,是她不对。”彭玉看着桌上的镇魂镜,眼神坚定,“但她遭受的一切,是因我而起。这笔账,我不能不算。”
“我可以被人骗,可以被人笑,但绝不能任人欺负我身边的人!”
“这人,我救定了!”
秦老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同样倔强、同样不肯低头的故人
彭玉接着说道,“秦老,这几样东西我想请您帮我找一下。”
他指了指单子上的几样材料。
一旁的杨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但当她听到“活活疼死,魂飞魄散”这几个字时,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带来一阵刺痛。她想起了自己被范云侵犯时,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正在经受比自己惨烈百倍的折磨。而这一切,都拜范家所赐。
秦老指着单子上的“五黑犬耳根血”几个字,叹道,“别的都好说,但这‘五黑犬’,也就是黑毛、黑舌、黑眼、黑鼻、黑爪的纯阳之犬,现在可不好找。这种狗,阳气极重,能辟邪祟,但也因此性情暴烈,极难驯服。一般的狗场,根本养不住。”
彭玉的心沉了下去,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不过……”秦老话锋一转,“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或许有。城西,有个地下斗狗场,老板人称黑哥,是个狠角色。他那儿为了斗狗,专门从各地搜罗各种猛犬。你可以去他那里碰碰运气。”
“多谢秦老。”彭玉眼中重新亮起了光。
秦老摆了摆手,“这样东西你戴上吧!”
说着,他从脖子上,解下来一个用红绳穿着的,己经发黑的狼牙。
“这是我当年在陕北插队时,打死的一头狼王的牙,被你爷爷用秘法温养过。跟了我几十年,沾了些人气,也算是个小小的护身符。你带上,或许能在关键时刻,保你一命。”
秦老将狼牙,郑重地交到了彭玉的手中。
彭玉握着那枚温热的狼牙,心中一暖。
“多谢秦老。”
接着秦老又对彭玉说道:“那地方龙蛇混杂,我先找人打个招呼。但是你一个人去,我还是不放心。这样,你去找贾浩,让他陪你去。他比你会打交道。”
“贾浩?”彭玉皱了皱眉。
“放心,那小子滑头得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秦老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单子上的东西,后天中午之前,你让杨小姐来取。现在,你们可以走了,看着你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彭玉站起身,对着秦老深深一躬。
杨洁也跟着站起来,学着彭玉的样子,对着秦老鞠了一躬,声音清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秦爷爷,谢谢您。”
秦老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端起那杯己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车上,彭玉立刻拨通了贾浩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贾浩一听是彭玉,声音那叫一个热情洋溢:“哎哟!彭兄弟!真是稀客啊!怎么想起给哥哥我打电话了?”
“贾总,帮个忙。”彭玉懒得跟他客套。
“嗨!说帮忙就见外了不是!”贾浩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豪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上刀山下火海,哥哥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带我去趟城西的斗狗场。”
电话那头,贾浩那豪迈的笑声戛然而止,沉默了足足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