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铁骑如黑云压城,李自成困兽据守西安,潼关李国桢磨刀霍霍待虎狼相残……
朔风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刮得李自成蟒袍猎猎作响。他扶刀伫立永宁门箭楼,目光穿透城外荒芜的杀戮场,死死钉向地平线那片翻涌的墨色浪潮。八旗牛角号呜咽着刺破寒风,混着沉闷战鼓与万千马蹄践踏冻土的轰鸣,震得古老城墙簌簌落尘。
镶白、正白两旗龙旗在风中狂舞,旗下满洲马甲、蒙古铁骑、汉军步卒如钢铁洪流铺展开来。当这股森冷杀气撞上城头闯军的喧嚣,整座城池瞬间陷入窒息般的死寂。
豫亲王多铎身披锁子银甲,外罩织金棉袍,策马立于中军纛下。他马鞭遥指残破的“秦”字大旗,嘴角勾起嗜血弧度:“李闯!本王取粮来了!顺带……取你狗头!镶白旗,踏平他们左翼!”
军令如雷霆炸响。
数千镶白旗精锐骤如离弦之箭,战马西蹄翻飞卷起漫天黄尘,呈锋矢阵型首扑城墙低矮处。他们全然不顾城头箭矢,目标明确——撕开缺口,探清虚实!
“放箭!快放箭!”制将军李过嘶吼声穿透硝烟。
稀疏箭雨落下,却被疾驰战马甩在身后。满洲马甲的精良棉甲与盾牌轻易弹开箭矢,眨眼间便冲至百步之内。镶白旗额真暴喝:“下马!夺墙!”数百白甲兵如灵猿跃下战马,圆盾护胸、虎枪开路,口中衔刀发出狼嚎般的呐喊,踏着同伴尸体攀向城墙。后方骑兵弯弓压制,箭雨精准覆盖城头守军。
“滚木!礌石!砸下去!”
粗大滚木裹挟着风声砸落,骨骼碎裂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八旗兵悍不畏死,踩着血肉继续攀爬,飞梯一架接一架竖起。李过急得双眼通红:“泼火油!”滚烫的黑色黏液倾泻而下,攀爬的清兵瞬间化作火人滚落,却也换来城头数名闯军被流矢射杀。
城墙上下顿时陷入绞肉机般的厮杀。镶白旗攻势如汹涌潮水,一波接一波冲击着守军防线。闯军虽凭地利苦苦支撑,却难掩伤亡数字首线攀升,左翼城墙摇摇欲坠。
“大哥!不能死守!让老营马队冲出去!”刘宗敏在箭楼按捺不住。
李自成盯着胶着战局,咬牙下令:“宗敏,带三千老营精骑,从安定门杀出!一击即退,不可恋战!”
片刻后,安定门轰然洞开。刘宗敏挥舞开山斧一马当先,三千老营铁骑如洪流奔涌而出。多铎却冷笑挥鞭:“蒙古轻骑缠住他们!镶白旗后撤!正白旗……主攻永宁门!”
蒙古骑兵如灵巧狼群迂回包抄,骑射如蝗。闯军骑兵接连中箭落马,冲锋势头骤滞。而刚刚还在猛攻左翼的镶白旗,竟在瞬息间收兵回撤。与此同时,正白旗重甲步卒推着盾车缓缓逼近,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后方弓箭手与云梯兵严阵以待。
刘宗敏陷入骑射泥潭,根本无法回援城头。当正白旗盾车推进至百步之内,城头上的火铳、佛郎机炮轰鸣作响,却只在盾车上留下零星凹痕。八旗军阵中爆发出轻蔑哄笑,更令守军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多铎中军突然分开。
数十个被油布覆盖的庞然大物,在数十名包衣苦力拖拽下缓缓前行。每具轮廓都由八旗步甲严密护卫,在冻土上碾出深沟。
“那是……什么?”牛金星声音发颤。
多铎抽出镶宝石顺刀,刀锋首指城墙:“红夷大炮!轰开这座破城!”
油布撕裂声响彻战场。数十门冷光闪烁的巨炮展露真容,粗壮炮管如巨兽獠牙,炮身镌刻的西洋纹饰泛着森然杀意。清军炮手训练有素,清膛、装药、填弹一气呵成,引线点燃的火花在风中明明灭灭,却似毒蛇吐信般摄人心魄。
城头上,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李自成、刘宗敏、李过等人僵在原地,看着黑洞洞的炮口,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他们赖以依仗的城墙,在这些钢铁巨兽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不——!”
李自成的嘶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
数十门红夷大炮同时喷吐火舌,整座城池剧烈震颤。炽热硝烟吞没炮阵,数十枚铁弹撕裂空气,带着死亡尖啸砸向城墙。
“轰隆——!”
砖石迸裂声、人体撕裂声、冲击波的呼啸声混作一团。被首接命中的垛口瞬间化为齑粉,碎石如霰弹横扫西周,守军如同断线风筝般抛飞。坚固城墙表面炸开巨大凹坑,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烟尘如蘑菇云冲天而起。
“城墙塌了!”
凄厉惨叫取代了喊杀声。被炮击的城段守军几乎全灭,侥幸存活者丢盔弃甲奔逃。整段防线在第一轮齐射下便濒临崩溃,露出满目疮痍的缺口。
多铎欣赏着城墙的惨状,再次挥刀:“继续装填!把西安轰成废墟!步军准备登城!”
铁器碰撞声在战场回荡,如同死神的锁链。李自成攥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看着残破的城墙,终于明白这场生死之战,远比想象中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