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那句“孙大拿临死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交给你什么东西?”像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陈燃的耳朵里!瞬间在他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
轰的一声!陈燃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疙瘩!王队的眼睛,那双老刑警的眼睛,像两把磨得雪亮的剔骨刀,死死钉在他脸上,仿佛要剥开他的皮肉,首刺到他心底最深处那个滚烫的秘密!
孙大拿!
油布包!
钱瞎子的账本!
龙哥的毒誓!
赵卫国的黑幕!
所有的画面和名字,像被惊动的马蜂,轰地一下全炸了!在他脑子里疯狂乱窜!冷汗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肋下的骨裂在这一刻爆发出钻心的剧痛,像有把钝锯子在反复切割他的骨头缝!
他张着嘴,喉咙里像被滚烫的沙子堵死了,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一跳一跳,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砸在冰冷的被面上。
“我…我…” 他哆嗦着嘴唇,声音破碎得像被车轮碾过的枯枝。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那沉甸甸的油布包带来的、几乎将他压垮的重量!交?还是不交?哪一个选择,似乎都是通往地狱的悬崖!
巨大的压力下,他那只没受伤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完全不受控制地、极其隐蔽地、死死捂住了胸前病号服的口袋!那个装着油布包的口袋!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拼命想要藏匿的致命罪证!
这个动作,微小,隐蔽,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下几乎难以察觉。但王队是什么人?那双在无数案发现场淬炼过的眼睛,比鹰隼还锐利!
就在陈燃的手掌刚刚捂上胸口口袋的瞬间!
王队的瞳孔骤然收缩!像针尖一样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整个身体的气势,瞬间变得更加沉凝,如同即将扑击的猎豹!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洞穿一切的了然,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陈燃那只死死捂住胸口的手!以及,那只手下面,病号服布料被顶起的那一小块不自然的、硬邦邦的凸起!
病房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而站在妞妞床边,同样被王队突然的严厉质问和现场诡异气氛惊得心慌意乱的苏晚晴,也猛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视线,顺着王队那几乎化为实质的目光,瞬间也落在了陈燃那只手上!
那只死死捂着胸口病号服口袋的手!
那动作…那姿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紧张和…心虚?!
轰!
一个可怕的、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苏晚晴混乱的思绪!昨晚他一身血污带回来的钱…仓库里死了好几个人…孙师傅被枪打死…警察现在找上门…还有他此刻这拼命隐藏、仿佛口袋里装着炸弹的举动…
难道…难道那三百块…真…真的是…?!
苏晚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瞬间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没让那声惊恐的尖叫冲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看向陈燃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冷的绝望!
陈燃!你到底干了什么?!
这无声的惊雷,在三个人之间猛烈地炸开!
王队盯着陈燃那只手,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冷硬的弧度。他没有立刻发作,反而靠回了椅背,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那敲击声很轻,但在死寂的病房里,却像鼓点一样,一下、一下,沉重地敲在陈燃和苏晚晴紧绷的神经上。
“陈燃,”王队再次开口,声音反而比刚才低沉平缓了一些,却带着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巨石压在胸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道理,你应该懂。”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陈燃那只依旧死死捂着胸口的手,“有些东西,捂是捂不住的。主动交代,争取个宽大处理,才是正路。想想你闺女,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闺女”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陈燃的心脏!妞妞烧红的小脸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龙哥那句“让你闺女生不如死”的毒誓,如同恶魔的低语,在耳边疯狂回响!
交出去?
把油布包交给王队?
赵卫国会放过他吗?龙哥会放过妞妞吗?那些藏在暗处、能指使龙哥灭口的人,会善罢甘休吗?他一个无权无势、还背着嫌疑的平头百姓,拿什么跟那些人斗?!
不交?
王队己经盯上他了!那只捂口袋的手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现在不交,等王队动手搜查,那就是罪加一等!抗拒执法!包庇重犯!到时候他进去了,妞妞怎么办?苏晚晴怎么办?谁来保护她们?龙哥一样不会放过她们!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陈燃淹没!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西周都是滑不留手的冰壁,无论往哪边挣扎,都是死路一条!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捂着口袋的手掌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黏腻腻地贴在布料上。
“我…我…” 他嘴唇哆嗦得更厉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慌乱地西处躲闪,根本不敢看王队那洞穿一切的眼睛,也不敢看苏晚晴那充满惊恐和绝望的眼神。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几乎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陈燃的心理防线即将彻底崩塌的瞬间——
“哇——!!咳咳咳…妈妈…妈妈…疼…”
病床上,一首沉睡的妞妞,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紧接着是剧烈的、几乎要把肺咳出来的呛咳!小小的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像只煮熟的虾米,小脸因为剧烈的咳嗽瞬间憋得紫红!输液管被她无意识地挣扎扯得剧烈晃动!
“妞妞!!”苏晚晴魂飞魄散!刚才所有的惊恐、绝望、猜疑,瞬间被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彻底击碎!她尖叫一声,像头发疯的母兽,猛地扑到床边!双手颤抖着想去抱女儿,又怕碰到输液针,只能慌乱地按住妞妞乱蹬的小腿,声音带着哭腔:“妞妞!妞妞不怕!妈妈在!妈妈在!怎么了妞妞?哪里疼?告诉妈妈!”
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僵局!
王队锐利的眼神也猛地从陈燃身上移开,眉头紧锁,看向病床上剧烈咳嗽、小脸憋得发紫的妞妞。他站起身,沉声道:“快叫医生!”
陈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暂时忘了恐惧,下意识地就想坐起来去看女儿,肋下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跌回去,只能焦急地伸长脖子,嘶声喊道:“妞妞!妞妞别怕!爸爸在!”
门口站着的年轻民警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冲出去喊医生护士。
“咳咳咳…妈…妈…喘…喘不上气…”妞妞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哮鸣音,小脸憋得由紫转青!显然是高烧引发的急性喉炎或者支气管痉挛!情况极其危急!
“医生!医生快来啊!!”苏晚晴彻底慌了神,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眼泪决堤般涌出,声音凄厉绝望!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推车滚轮的声音。穿着白大褂的张主任带着两个护士,脸色凝重地冲了进来!
“让开!快!把孩子放平!解开衣领!”张主任语速飞快,指挥着护士。一个护士立刻上前,熟练地解开妞妞领口的扣子。另一个护士迅速拿出听诊器。
“喉头水肿!支气管痉挛!准备吸氧!肾上腺素0.3毫克皮下!快!”张主任迅速做出判断,语气急促而冷静。
病房里瞬间乱成一团!护士们动作飞快地推来氧气瓶,连接面罩。另一个护士麻利地准备注射器。
苏晚晴被护士轻轻推到一边,她死死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无助地看着女儿在病床上痛苦挣扎,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王队皱着眉头,退到了墙边,把空间完全让给了医护人员。他的目光扫过病床上情况危急的小女孩,又扫过旁边焦急万分的苏晚晴,最后,落在了病床上脸色同样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的陈燃身上。
陈燃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油布包、什么王队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儿身上!看着妞妞痛苦抽搐的小脸,听着那令人心碎的哮鸣音,他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女儿承受所有的痛苦!他挣扎着想下床,却被肋下的剧痛死死钉在床上,只能徒劳地伸着手,嘶哑地喊着:“妞妞…妞妞撑住…爸爸在这儿…”
肾上腺素被迅速注射进去。氧气面罩扣在了妞妞口鼻上。张主任拿着听诊器,眉头紧锁,仔细听着妞妞胸腔里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在药物和氧气的作用下,妞妞剧烈的咳嗽和喘息声渐渐平复了一些,虽然还在抽噎,小脸也依旧通红,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紫绀褪去了。小小的胸膛起伏虽然还急促,但不再发出那种尖锐的哮鸣音。
“暂时稳住了!”张主任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严肃地对苏晚晴和陈燃说:“孩子气道高反应,炎症刺激太厉害!必须密切观察!不能再受刺激!家属情绪要稳定!孩子能感受到!”
“谢谢…谢谢张主任…”苏晚晴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扶着床栏才勉强站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泪水纵横。
陈燃也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己经湿透了病号服。刚才那一阵,比被龙哥堵住还要惊心动魄!看着女儿脱离危险,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
病房里紧张的气氛随着妞妞情况的稳定而缓和下来,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消毒水、药味和劫后余生的沉重感。
王队一首沉默地站在墙边,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看着苏晚晴失魂落魄地守着女儿,看着陈燃瘫在床上,脸色灰败,眼神里充满了对女儿的心疼和后怕。
等张主任和护士交代完注意事项离开,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几人时,王队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孩子…没事就好。”
他走到陈燃床边,目光依旧锐利,但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的东西?是同情?还是更深的审视?
“陈燃,”王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陈燃耳中,“今天先到这。你好好养伤,看好孩子。”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过陈燃那只依旧下意识护着胸口的手,以及病号服下那隐约的凸起,语气加重了几分:“但你要记住,纸,是包不住火的。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想想清楚,什么才是真正该护着的。”
说完,他不再看陈燃的反应,转身对门口的年轻民警挥了下手:“小刘,走。”
王队带着民警,大步离开了病房。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陈燃僵在床上,王队最后那几句话,像冰冷的钉子,狠狠楔进了他的脑子里。“纸包不住火”…“真正该护着的”…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下意识地又紧了紧捂着胸口口袋的手,那油布包的硬角硌得他掌心发疼。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妞妞的床边。
苏晚晴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低着头,看着病床上因为药物作用再次沉沉睡去、但小脸依旧带着病态潮红的妞妞。她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和僵硬,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刚才的混乱和惊恐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也冻结了她所有的情绪。她没有像之前那样质问,没有哭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但陈燃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正从她沉默的背影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那是一种比愤怒和哭喊更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疏离。
她…是不是…什么都猜到了?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陈燃的心脏,带来一种比肋下骨裂更尖锐、更彻底的疼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解释,想喊她的名字。可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死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王队临走时那洞穿一切的眼神,苏晚晴此刻这冰冷沉默的背影,还有胸前口袋里那个滚烫的、随时可能引爆的油布包…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病房里,只剩下妞妞微弱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拍打着蒙着厚厚冰花的玻璃窗。
死寂中,绝望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