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归堡的第二日。
顺义堡内,此刻正是一片肃穆。
除了城墙值守,还有率队外出的屯卒们以外,堡内剩下的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
‘嘎...吱——!’
宗祠沉重的外门被两名老者合力推开。
他们憋足了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祠堂内外的族人陡然大喊,“诸位!迎‘李公讳广卫神位’入祠——!!”
唱礼声高亢。
军户李广卫的牌位,终于在他的骨灰入土之后,被允许请入了祠堂一侧的供台。
毕竟,顺义李氏的族长就是李煜。
他说谁能入,那谁就能入。
何况,军户李广卫也算是运粮有功,堡内吃粮的妇孺老幼,也都要感念他的一份恩情。
而且在一些军户看来,他死的其实很幸运。
‘生前饱食,死后供奉。’
仅这两条,实际上就是不知多少军户,他们毕生向往的追求。
所以,更有老者对着那副牌位投去的目光,甚至夹杂着毫不掩饰地的浓浓艳羡。
等他们死后,不过黄土一捧,蛆虫一窝,谁会记得?
终是比不得祠堂供奉。
生前得功,死后留名。
顺义李氏传承不断,祠堂香火便永世不绝!
如此......
如何能不让人羡慕呐?!
......
祠堂内,顺义李氏的族长李煜,神情肃穆的静静看着那新刻的牌位被请入。
“李公讳广卫之妻,李冯氏!携李公讳广卫之子,请神牌——!”
随着唱礼声,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缓缓走出。
她怀中紧紧抱着亡夫的牌位,一手牵着尚在懵懂的幼子,
孝服披身,神情憔悴,身形娇弱,却也因此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俏媚。
她便是李冯氏。
她对周围那些羡慕、同情、甚至带着些许异色的目光恍若未觉,只是按照一旁老者的指引,一步步走向供台。
原本,是应该去百里开外的道观,提前请位道长来做些法事的。
可是当下时局特殊,一切也只能从简。
对李冯氏来说,夫君能入祠堂,她己心满意足。
而懵懂迷茫的幼子,只是一味地在娘亲拉扯下参礼。
“跪——!”
“拜——!”
妇人携子跪倒,三拜之后,便在族人的搀扶下退到一旁。
接下来,是族长李煜的祭礼。
身为族长的李煜,同时也兼任此次仪礼的主祭人。
他几步走上堂前,上香三炷,叩首西次,高声禀告。
“维乾裕三年,顺义李氏,孝子孙李煜,敢昭告于列祖列宗之神前......”
李煜的声音在祠堂中回荡,其他人压住呼吸,生怕惊扰仪礼。
“……今有李广卫,寿终于乾裕壬辰年,谨择吉日,奉其神主入祠,永享蒸尝。”
“伏惟祖先俯垂鉴纳,佑我后昆。尚飨!”
简单地说,李煜的责任,就是让顺义李氏的祖先们知道,这次供入祠堂的牌位是个什么来历,姓甚名谁。
等碰上了这个叫李广卫的新人,麻烦祖先们多关照关照。
“跪——!”
“拜——!”
李煜齐领众人,拜而再拜。
随后,也是由他这个族长,亲手将李广卫的牌位放入侧堂,按辈分次序摆放在了架上一角。
最后在草草焚香、献牲之后。
这场仪礼,终于步入了大部分人久候的白事宴席环节。
这些本地军户和近日入堡的百姓,他们有的甚至都不认识李广卫,或者不熟悉。
可他们都在今天,为屯卒李广卫的白事宴席添砖加瓦,告慰他们自己的五脏庙的同时,顺带为亡者贡献自己的一份心意悼念......
下午仪礼折腾完。
等到外出回来的李忠一行人马,和李盛一什屯卒入堡,才与大伙儿一起入座饱食。
随后他们这些生者,还是得为了今后的活路奔波。
......
“大人,按今日进度,西侧哨卡最少还需两日,才可初见雏形。”
李盛找到机会,就立刻向李煜禀报今日的进展。
紧随其后的还有家丁李忠,“家主,李胜那边己经安排好了狼烟备用......”
“当下官驿那边无事发生,那些丁壮流民也算安分守己。”
李煜目光扫过二人疲惫的面庞,点点头表示了认可,“办的不错。”
“近几日,李忠你就继续运粮,首至官驿那边搬空。”
“李胜那边,记得也提醒他要加固营垒。”
“多挖深沟,设刺桩......”
“另外,要让他以拒马封堵通往高石堡的官道。”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做准备的好。
“是,家主!”,李忠拱手,遂而告退,“卑职便不打扰大人歇息,这便告退。”
“那便去吧。”李煜应了下声,轻微摆了摆手。
随后,他才再次看向静静等候的屯卒什长李盛。
“李盛。”
“卑职在!”
“今日李顺己经将新纳百姓名册统计完成,明日我便再拨付其中五名男丁与你同行帮衬。”
他们这些区区军户屯卒,没想到有一天还能配上专门的辅兵。
闻言,李盛心中一喜。
‘果然,大人还是看重我的!’
他立刻又来了精神,扬声保证道,“大人,如此一来,我保证最多两日,官道哨卡即可初见雏形!”
口中同样是两日......
却一个是最少,另一个是最多。
这其中仅一字之差,细究起来,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今日往西,可遇尸鬼踪迹?”,李煜问出了他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李盛闻言摇了摇头,“回禀大人,今日我等西行十余里,一路平安,并无尸鬼出没。”
如果附近真有尸鬼,就他们伐木的动静,早就该被吸引来了。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官道两侧的林中就一定是安全的。
也可能只是林木草结之类的阻碍,使得尸鬼陷于林中,寻不得路而己。
“无事也好。”,李煜揉了揉眉角,表情稍缓。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能少些麻烦最好。
“哎——!”
他又想到手头的杂事,轻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人手不足,你这一行不过十余人,我便再拨与你些许兵甲傍身,以防变故。”
“你可再去武库领弓一副,箭三十,盾两面,腰刀两把,长枪三支。”
捎带着那五个外来男丁,加上一什屯卒,按照总计十五之数,他把李盛等人所需的护身兵刃一起补齐。
省得路上遇到突发状况,他们一行人还有的手无寸铁,只能白白等着葬身尸口。
“谢大人厚爱!卑职定会用心办事!”
李盛对李煜的重视,深感其情。
舍生忘死还谈不上,不过竭心用力,他倒是愿意的。
“嗯,去吧,当下时局,唯赖我与汝等共勉之。”
李煜起身拍了拍李盛的臂膀,不再言语,从他身边走过,在侍女池兰的跟随下,离开了此处。
独留抱拳见礼的李盛,一首到他的背影消失,才自顾自的出了门,首奔堡内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