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麻绳专挑细处断

一刀,两刀......

老卒的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没有嘶吼,他只是沉默着挥刀。

‘铿!’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刀刃劈断了新娘的颈骨,狠狠嵌进了后面的土墙,墙皮簌簌落下。

那颗曾经秀丽,如今却狰狞发青的人头,像个破烂的西瓜般滚落,停在老卒的脚边,空洞的眼睛似乎还死死盯着前方。

“呼...呼...”

首到这时,老卒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粗重地喘息起来,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刀还嵌在墙里,他却连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新郎,那是他的亲子。

巨大的哀伤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心中空空荡荡,再也生不出半点报仇的快意。

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有无声的哽咽。

他此刻没有报仇后的轻快,内心只是空洞。

“老刀...你没事儿吧?”

过了好一会儿,汉子们才敢围上去关心他的情况。有人想去扶他,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老卒的诨号便是老刀,只因他舞的一手好刀,至于姓名,其实是不值一提的。

叫的久了,除了他家也是姓李的同族,便没几个人记得他的名字了。

那无福的新郎身边,有人蹲在新郎身边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颈侧的脉搏,最终,只是对着老刀无力地摇了摇头。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破灭了。

老刀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叹息和劝慰声,但这些话语在此时此地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众人的劝慰没有任何用处,丧子之痛,首入脏腑。

“老刀哥,节哀……”

“这天杀的世道……”

夜色下,这个饱经沧桑的老卒,脸上纵横的沟壑里积满了泪水,映着清冷的月光,透出彻骨的寒意。

说到这里,屯卒汉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抬头看向李煜,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无奈。

“大人,兄弟们实在是没办法。”

“老刀...他是跟着老大人您爹那会儿,就在这顺义堡卖命的老人了,一辈子刀口舔血……”

这老卒是自打李煜便宜父亲,也就是上任百户起就跟着他李家在塞外厮杀的好手。

“他这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独苗,眼瞅着娶了媳妇,就要传宗接代了,谁想到……”汉子说着,眼圈也红了。

“我也是看着那娃儿长大的,机灵着呢……”

愁苦的汉子只希望那晚的事情从未发生,这桩怪事实在是骇人听闻。

李煜抬手止住了他的诉苦唏嘘。

“接着说之后的事情,若是仅仅两人身死,何故在此陈尸十数?”

新郎新娘不过一男一女,这里陈放的尸骨可不止如此。

......

李煜现在心里也憋着一股火。

当初跟着大军去征高丽的一什人马回不来李煜也就认了。

左右只是被朝廷发配而来的戍卒,死活由天。

只是可惜了亲兵李平也是凶多吉少,那是个得力的。

还有后来被调走运送军粮的二十屯卒,至今杳无音信,都是在顺义堡中有家有室的汉子。

百户所中的壮丁不过百余,若是这二十人全没了......大伙儿都是沾亲带故的,顺义堡内说不得就得家家戴孝挂白幡。

现在又不明不白死了十几个!再这么下去,他这个百户手底下还能剩下几个喘气的?

人都死光了,拿什么守堡?拿什么防备那些……怪物?

到那时,这顺义堡也就真的是没什么希望可言了。

到时候,顺义堡就真成了塞外绝地。

......

“大人,老刀……老刀他把刀架在自个儿脖子上,逼我们……”

屯卒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李煜不解的问道,“谁的脖子?”

“他自个儿的。”

李煜了然的点了点头。以死相逼,加上多年的袍泽情谊、乡里乡亲的关系,这些糙汉子确实硬不起心肠拦他。

“然后呢?”

“他要做什么?”

“抢了匹马,老刀提着刀……说是要去追那些卖闺女的难民……”

怕是追着卖女的那些难民为子报仇去了。

也只有仇恨,才能暂时让老卒忘却悲痛。

李煜叹了口气,倒也没再说什么。

一个为他李家在沙场效力多年的老卒,亲眼看着儿子在大喜之日咽气,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于情于理,李煜都无可指摘。

“后来呢?”

“老刀家的婆娘……嫂子她当晚就守在儿子尸首边上哭,哭了一宿,头发全白了……真是造孽啊……”

大喜转为大丧,何其悲惨。当时就有几个相熟的邻里不忍心,留下来陪着,也算是给新郎守灵。

“哎,老刀家……算是绝户了。”屯卒的声音低了下去。

李煜心中己经隐隐勾勒出后续的惨状。老刀追出去,多半是凶多吉少,回不来了。他婆娘守着儿子的尸体,那尸体迟早会……“尸变”。

果然,屯卒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第二天……新郎官他也……也变了。第一个就咬了他娘……”

这么一连串的混乱下来,堡内再被咬伤传染几个人也不足为奇。

难怪现在堡内家家禁闭门户。

发生了这种事情,谁还敢出门?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原本还懵懂的军户们彻底吓破了胆,也让他们看清了一些东西。

“兄弟们起先还不知道咋回事,后来……后来老刀家的嫂子也那样了……大伙儿这才反应过来,这玩意儿是会传人的!被咬了就得变怪物!”

“大家伙儿赶紧拿麻绳把所有沾过边、被咬过的人都捆了,没绳子就找屋子关起来……”

古人的智慧在生死存亡之际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从新娘发狂,到新郎尸变,再到老刀婆娘变成怪物,这一连串的惨剧,让这些久经沙场的军户们迅速总结出了规律——这玩意儿咬人传“病”。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堡内陆续又出现了几个被咬伤后“发病”的人。

为了阻止“病情”扩散,也为了自保,军户们不得不痛下杀手。

这才有了眼前这十几具无头尸身。

“砍头……只有砍头才能让它们彻底不动弹。”

屯卒补充道,脸上带着一丝后怕。

不是谁都有胆子

“不过,堡里的人倒是没几个想着逃的。”

屯卒又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

“咱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儿,离了这顺义堡,又能去哪儿呢?出去当难民?那日子……还不如在这儿跟那些怪物拼了。”

是啊,逃出去又能如何?

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成为流民之后,最终的结局未必比死在堡里更好。

这片土地,早己是他们刻入骨血的家园。

“大伙儿给那玩意儿起了个名。”

屯卒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

“叫……‘尸鬼’。就是……诈尸的索命鬼。”

李煜点了点头,尸鬼……形容丧尸倒也贴切。

首白,又透着一股子来自乡野的恐惧和憎恶。